第24章 初遇繁花散人
自上次回云来一趟,阿园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爷娘。听彩云说自己的爹来了,此时正在正屋和老夫人闲聊。高兴得提着裙子立马跑去看自己的父亲,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婆婆在夸赞她。
顾母说:“还是你教养的好,替我养出这么个好媳妇。”
吴化说:“老夫人这么器重,这是她的造化。做女儿家的时候,人就顽皮,不给府上添乱子我就替她满足了。”
阿园身子藏在门框外,悄悄地探头去瞧吴化,被正对大门的顾母看见了,顾母笑着招呼她进去:“藏着干嘛,还不过来见见你的父亲。有些日子没相见了,知道你想得紧。”
阿园难为情的低头抿嘴一笑,给顾母行过礼,转而向吴化行礼。吴化惶恐托阿园起来,顾母见状,说道:“亲家,阿园是你闺女,女儿给生身父亲行礼是再适合不过的。我们家没那多讲究,你也别顾虑。”转而又道:“我就不再这里了,你们父女两人好好叙叙旧。”说完顾母就起身离开,莺哥跟随在后面。
待顾母身影渐渐远去,阿园看着自己父亲,眼眶里噙着泪珠。吴化见状亦是动容,父女二人相顾泣泪。
吴化见阿园床的单薄,关心道:“你也不多穿点,还以为是小时候,有你娘替你添减衣物吗?都这么大了。也好学着照顾好自己,别让身边人为你操心。”
阿园笑道:“爹,我知道。这是听说你来了,我才没顾上的——娘现在如何了,可有好全了。若不是这次丰收,我还不知道能何时见到你,你就不会勤走动。”
吴化道:“我知道你好就好,家里不用你操心。再说了云来和京畿中间有多少路啊,若是天天走,我田上种的不都打水漂了。庄稼可不会哄人,一分耕耘就是一分收获。”
阿园道:“那我给你和娘买辆马车。府上的例银,我还没动过,都叫彩云收着。一辆马车的钱,应该足够了。”
吴化教道:“婆家是婆家的,万不能私自给娘家,被人晓得了,又要闲话不断。你爷娘吃穿都是田上的,有那些进项足够了。田庄上的人家守这一亩三分薄地交交赋税,你娘又会织些绢布,拿到市集上也可换些银两,两老口子一年下来也有些富余。”话音刚落,似乎觉得力道不足,又叮嘱一遍:“再也莫要存了这念头,你叫老夫人,侯爷和那些下人怎么想你。”
阿园双手绞缠自己的罗带,嘟嘴咕哝道:“有这么严重?我倒没看出来。”
吴化叹道:“你年纪轻幼,自然不知道厉害。我跟你娘也没料到,会把你这么早嫁出去。就怕你什么都不懂,犯了错也不自知。”
阿园能出爹爹话音里的无限担忧,安慰道:“爹,你别多想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有点杞人忧天哦。”接着换了轻松的口吻,问爹爹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说到自己的丰收成果,吴化就来了兴趣,如数家珍的告诉阿园今年园里收成如何如何的好,土财主也没胆子再次作威作福圣上赏的地,吐出的粮食够一家吃上半年。虎子家今年收成不好,打的谷子还给他们一家了呢。
阿园托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吴化见她这一样,笑道:“我还掏了新鲜的茭白,记得侯爷爱吃。”
阿园笑道:“爹,你怎么知道易之喜欢吃那个,经常不来的人,竟然知道易之爱吃什么。”
吴化说:“那还是十多年前了,侯爷还是四五岁的小侯爷第一次来我们家,当时就是用茭白招待的。你见侯爷喜欢吃,还霸道地把菜碟子挪到侯爷跟前呢——这些事,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你就已经大了这么多。”
阿园羞臊撒娇道:“真那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莫不是爹爹拿我取笑了。”说完,阿园心里念叨:“我和易之之间竟然有这样深的渊源,真不敢想。”
两人临睡前,易之坐在床沿边脱鞋,好奇问道:“岳父怎么特意送茭白来了,好像是特意知道似的。”
阿园正对镜卸耳珰,转头回应道:“爹爹就是知道你喜欢啊,特意带来的。他今天跟我说了,你去我家的第一回就是用这道菜招待你的。”
易之往左一转,在记忆里搜寻,似乎……好像有这么回事。躺在床榻上欲要睡去,谁知阿园偏生不让。
阿园在他有耳边吹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弄的易之痒痒,睡得不安生。易之只好右侧起身子,紧紧箍住阿园,不让她再动。迷迷糊糊说道:“不许顽闹,当心我反击啊。”
阿园咯咯轻笑,喁喁私语:“已是九月了,彩云想外出登山,你何时有空,我们大家一块去。”
易之困中笑道:“我才不去,最近累得很,我只想窝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想是你自己想出去透透风,就拿彩云来开口,你想去就去吧,带上你的丫头们。”
阿园有些失望,手在易之胸前乱画,说道:“我本想让你登高放放心,反成馊主意,会让你累着了——侯爷真不体恤民情。”
易之听她酸酸的,睁开眼睛看她。阿园接到易之的眼神,立马垂下眼帘。易之捉住阿园在他胸前不安分的手,高高的鼻梁在她手背上摩擦乱拱,嗡嗡地问道:“那你预想去哪里?我陪去可好?好不就去云来的路上,那里也有山。顺道拜见岳父岳母,我也有好久没亲自上门过。”
阿园知道易之是在考虑到她,既然易之能为她着想,她也可以为易之着想。阿园声音放软:“我到时候叫上我的丫头和观言地夫人,春香一块去。我们都是妇人,你去也不好,还是在家歇息吧——你看你,眼圈都有了。”
易之心里一暖,一把将阿园固在怀里,顺势清啄了一下阿园的右颊,二人抵头相拥而睡。
到了登山这天,彩云和萍萍婷婷姐妹俩乐坏了。本想叫上孙婆婆一道,孙婆婆说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到时候大家伙还要顾上她只会是个累赘。这几人做事的热情空前高涨,登山需要的干粮果品迅速地备好,装到车上去了。
观言家离顾府较远,登山的前一天,阿园就请春香来府上住上一夜。阿园拜过顾母就准备走了,然后一想又折回芳歇阁,见易之正在贵妃榻上慵睡,右手掌心里还托着一本书。阿园怕他熟睡了,身子会着凉,就拿了件银鼠皮给易之盖上。易之本来就眠浅,再被这毛茸茸的玩意一碰就醒了。见阿园内里穿的是藕色直裾,外面罩着素白对襟褙子,下摆处描着兰花图案。
易之摸摸阿园的手,叮嘱道:“早点回来,现在露重,我在家里等你。”
阿园回握,问道:“可有想吃重阳糕,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
易之笑道:“我嘴刁,只要刚出笼的,热的。难不成你也弄得到?即使买了,回来的时候也会凉了的——其实你玩开心点,我就满足了。”
阿园出来的时候,没见着春香,就问彩云。彩云和她旁边的萍婷姐妹俩指着阿园身后,阿园随指向望过去,正见春香和观言二人喁喁细语。春香见她们望着自己这边指点玩笑,立马跟上了她们。
众人驾着两辆车往南山赶去,到了南山,放眼望去,茱萸遍山,菊花漫野。来来往往人流如织,头上插着菊花或是茱萸,或是佩戴于臂上,或是制成香囊系在腰间。来往道上有流动的商贩,叫卖玩意或是吃食。
阿园给车夫一些铜线,好让他自己随意。领着春香、彩云和萍婷姐妹俩登上南山。
易之这边正睡沉过去,就听到观言的声音。观言说:“侯爷可是睡沉了,宫里派人来传话,说是邀小侯爷一块登高赏菊呢。”
易之阖着两眼问:“你是怎么回话的?”
观言道:“小的是说‘侯爷这几天劳累得很,身体抱恙现在正在休养’”
易之睁开眼,起床瞪了观言一眼:“糊涂!看来这次回家娶回亲人都糊涂了。有那么说的嘛?难道不可编个我不在府上的由头!本是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就连夫人邀我去登高,我都推辞了,这会子你给我整出这么事来,早知道我就登高去了。”
观言搔首讪讪笑道:“侯爷宽宏大量就饶我这遭吧。九月秋高气爽,出去走走心情必定比蜗居在家里骀荡。”
阿园一干人到了半山腰,就累得不行。众人停了下来,坐在青苔阶上拭汗喘气。虽说春香、彩云和萍婷姐妹俩都是个下人,到底是官家的下人,穿着与别处体面不说,服侍的活也不是什么肩扛担挑的苦力。放在一般人家,她们也倒像个姑娘主子。
五人中就数阿园还行,彩云歇息了小会,本想替阿园揉捏肩腿的,给阿园辞免了。她脸红扑扑的,额头也有些细汗,她道:“你歇着罢,不用管我。你可比我娇贵得很,万不可热暑了,回到家里我没了人伺候反而要服侍你。若你自己汗消平息了,替春香这里捶捶那里捏捏的,少不得我帮你向观言讨赏。他将春香交付与我,我可上心了照顾,要不得观言就找我理论。”
其他人一听,纷纷看着春香笑。春香见自己冷不防的就遭了哄笑,罗帕搁在嘴边害羞道:“都说少夫人有张厉害会调侃人的嘴,我原是不信的,今儿个领会到了真功夫,不得不信了。”
萍婷二姐妹笑道:“少夫人这样才好呢,若是跟着其他人家都端着个架子,连近身都得兢兢战战的,更别谈说些玩笑话无状了。我们二人年幼,伺候少夫人手脚不伶俐,还好少夫人从不责怪。”
阿园手里攥着罗帕巾子,指着着萍婷姐妹俩笑道:“嘴皮子甜,往日没白疼你。今天你俩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统统说出来,我来付钱全包了就是。”
汗歇了,阿园接过彩云手里的食盒,预备起身登顶。忽然听到身后一大片的喧嚣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大波红红绿绿的女人奋力登阶,说她们拾阶而上有点不大贴切,按她们的狂劲是疾跑登山的,好似正追什么人似的,她们嘴里叫囔道繁华什么山人的。
阿园随着一大片巾子指的方向望去,正看见已上前的两轿夫前后肩抬着肩舆而行,搭着凉蓬。坐在中间椅子上的人背着已看不清,从露出的衣裳来看,猜想是个女子。那露出一角的颜色正是海棠红的云锦,远远望过去,好似一小朵朝霞要飞上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