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生两意决绝期

  自易之与韫玉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之后日日腻歪在一块。虽说韫玉已有十五,但她又无定下婚约,自然不用着急及笄之礼。蒋氏只生下韫玉,因身子弱便没再养育。王守娶得的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表妹,更是不敢有纳妾之类的绮念。因此王家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家中父母又知道韫玉是个知道拿捏且得当的孩子,因此由她去胡闹,左右不过这两年。
  顾母这边,说了说了,做也做了,易之偏要独断独行,她也没办法。说断绝母子关系,赶出家门,那何尝不是气话。为这事还闹出了心疾,母子僵持那段日子,双目似乎又差了些。前后思量着,先保住这条老命要紧。两人感情热乎,她插不上手,但顾家媳妇,易之新妇,她还能做主。这么一想,也由他俩去了。
  刘吉乔自拜年后就在顾府住了下来。用他的话说:在江东无趣的紧,大哥已成家室,再也不能想以往那般与我一块吃酒厮混。近日里,家母似乎冒了要他婚娶的苗头。我这逍遥的日子还没尝够味,就得像大哥一样缚手缚脚,想想都觉得毛骨发寒。
  刘吉乔幼时曾在顾府住过一段时间,打小顾母就喜欢他。他这人嘴甜得很,又很活络,常常这个姐姐好看,那个姐姐善良。顾母得到他,就跟得了一块宝似的。这下子,刘吉乔要住下来,顾母乐意。
  刘吉乔住久了,立马感到无聊。平日跟丫鬟们嬉闹,跟小子们贫嘴,京畿游玩遍了,再出去也没什么新鲜玩意。这日子一长,就丧着脸跟在易之后面。易之不耐烦他,随手扔给他一本诗经,说:“黄金屋与颜如玉,你没见过吧,拿去看吧。”
  一日易之与刘吉乔在书房一块窝着。易之端坐在书案上看书,刘吉乔仰卧在罗汉床上,背后垫了好几个卧枕,左手枕着头,右手里拿了本《诗经》翻看。
  读到《国风·郑风·溱洧》这篇,他突生一个主意,忽然大笑道:“在你家呆久了,人都笨了。我还苦恼京畿无趣,跟我江东一样。原来是我脑袋不灵光了。”
  刚好易之也没在看书,他走到刘吉乔边上,撩开帘子笑问:“是发现了黄金屋,还是颜如玉啊?”
  刘吉乔递给诗经,看的那章是《国风·郑风·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刘吉乔说:“上巳节不就快到。天子东郊迎春后,这天会在芙蓉池宴会群臣,同行祓禊之礼。我们何不也在这天,呼朋唤友,袚除畔浴,行修禊之事。有兰卉芍药之春光,莫要负了好时光。”
  易之一听,两眼放光,点头称善,说道:“那要拟个帖子,叫上陈定,尤乾,赵显等人。同行五六人,春服既成,浴于春水,岂不美哉。”
  刘吉乔点头附和,调侃道:“原来你不是呆瓜,也懂乐趣享受。看来闻名天下的风雅小侯爷名不虚传呀。”
  二人说干就干,易之述文,刘吉乔抄录,就五六个人的帖子没过多久就好了。刘吉乔注意到,易之自己还另外写了一封,封上写着:韫玉亲启。
  受邀的人都来到了顾府,准备上巳节的事宜。叫上的三人都赞同这个提议,其中有以清雅俊秀的男子问道:“这一去就要玩上一天,郊外离内城又远,我们的吃喝会是个问题。难不成像其他人一样,提着锅碗瓢盆去采青不成?”
  赵显笑道:“那我们就不是采青,而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化缘去了。那咱门也别置备春服了,干脆穿换僧袍,剃度六根,化缘的时候也好方便。”
  大家都被逗笑了,纷纷抓果品扔他。刘吉乔笑得前俯后仰,指着赵显,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尤乾正吃着茶水,一听到这,全喷在对面的陈定脸上。陈定自己也笑得直拍桌,边擦拭脸上的茶水。平日棋盘上的镇定气闲,荡然无存。易之笑得脸都红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管里只发出了哈哈笑声。
  等大家都平复下来,易之说道:“那不如这样,我们自己出钱请个厨子,包了他这一天工钱。要吃什么,想吃什么,叫他做便是。我们就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乐得自在。如何啊?”
  大家都说好,只是不知请哪个厨子,众人口味不一,甚是难调。易之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们不是常聚在会仙楼嘛。我记得陈定喜欢他家的百花卉乳酪,尤乾和赵显曾有次为鸡髓笋差点打起来,会仙楼的老板为照顾两位公子少爷勿要伤了酒家财气,又命人即刻做了一盘。那就定会仙楼了事。”
  刘吉乔不懂,他问道:“那么个大酒楼,会特地匀出一个小厨班子给咱门?”
  尤乾接上话:“刘兄弟勿要挂心,这家老板是我父亲好友,我也得称他声大伯。再说会仙楼有我家的一份,所以到了当天我出马就是,你们只管高枕无忧。”
  陈定戏谑:“尤乾有钱,可不是白叫的。”
  刘吉乔说:“吃的喝的都解决完了,那么郊外可有那些好去处,适合游玩的。”
  赵显说:“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那里有条河曲,名叫兰水。只因上游有众多兰草兰卉。每到暮春之季,那些兰花纷纷零落,兰花落到流水,这不就是天然的兰汤嘛。有兰汤沐浴,有兰芳采撷,不去那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众人一一拜别后回到家里,等着上巳节会面的日子。
  柳儿听见下人报,有人送东西来。柳儿即刻想到的是太子,自姑娘与小侯爷好上了,太子就没再差人送来东西。柳儿好些日子闷闷不乐,痛心姑娘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没想到,沉寂了上个月,有人礼物送来了。柳儿死灰的心,一下子复燃了。
  待柳儿见到躺在下人手上的礼物时,说不出来的失望。心里咕哝一句:又是那个小侯爷,整天送些纸呀墨呀的,也不拣些好看的送来。
  柳儿拿着信找到了韫玉,她刚起来,正对镜贴花黄。柳儿说:“姑娘,有您的东西。”
  韫玉也不看柳儿手上的是何物,专注镜内的自己,问柳儿:“可是太子爷的?前几日我在宫里遇见他,随口问了一句,去不去踏春。他说去,到时候送我春幡。这次送来的可是太子爷给我的春幡?”
  韫玉也知道自从自己与易之又走到一起后,顾岱珏就再没差人来送她礼物。在宫里遇见了也是有礼的很,韫玉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足落空之感。后来她好好想了那日晚上,自己因为易之的样貌一时冲动,就扑到了易之怀里。但往宫里一去,见到顾岱珏身边时不时相伴的其他女子,她会莫名的生气吃味。有时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试探姑姑,那些莺莺燕燕可是顾岱珏未来的太子妃。听见姑姑说,圣上有意户部尚书的千金,韫玉就紧张惶惶,忽的很后悔自己那晚的一时冲动。
  王守和蒋氏很赞同她继续跟太子交往,她自己也想了很久。易之下帖子给她,她还绕圈问了有谁去。知道没邀请顾岱珏,她给顾岱珏去信一封,问他去不去踏春。若他答应自己,那说明顾岱珏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若是他严词拒绝,那自己守着易之就是,当个王妃,也凑合。
  谁知道顾岱珏也不傻,韫玉心里的算盘他能猜到十有八九。顾岱珏故意不给韫玉回信,就让她焦等,自己送上门来。之前的礼物可不是白送的,鱼要慢慢上钩,网要慢慢拉大。
  韫玉等了几日,不见回信。眼看上巳节就要来了,他也没回个信。所以刚才才会先入为主,认为是顾岱珏的东西。
  柳儿说:“姑娘,您猜错了,是顾府小侯爷的。”
  韫玉手一顿,言语平淡:“是他呀,他这几日不是忙着筹备上巳节吗。怎么会有空给我来信。你替我看看,他写了什么。”
  柳儿拆开信件,说道:“姑娘,顾小侯爷说,地点改在兰水。届时和大家一块驾车春游去。”
  韫玉又问:“太子可有传话来?”
  柳儿说:“太子爷还是没消息。姑娘现在记挂着太子爷,可是后悔了自己当初选择了顾小侯爷?要我说,除了样貌,顾小侯爷可是处处比不上太子爷。不说别的,太子爷时不时的送你贵重物件,可小侯爷从来没有过——姑娘,你是不知道,宫里的首饰又翻新样子了。柳儿上回见者七公主戴的,漂亮极了,当时就想若是戴在姑娘头上……”
  韫玉愠怒,打断了柳儿:“多嘴,七公主可是你能够品头论足的!还不快去替我准备衣裳,我要进宫面见太子。”
  韫玉来到宫内,找到太子。一见到太子两眼泛着泪光,看上去楚楚动人。顾岱珏见状:“妹妹可是谁惹了你,你且说出来,做哥哥的替你出气。”
  韫玉埋怨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抽不得空。韫玉只好没脸前来,问问太子殿下踏春一事,届时可有空?地点在兰水,到时候富家子弟作赋吟诗,曲水流觞,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有这个雅兴一同前去。”
  顾岱珏诧异道:“难道妹妹没收到我的回复吗?”又转头斥责宫人:“本宫叫你们送到王府的信件,没送去吗?”
  宫人先是一懵,立马会意:“奴才该死,那日奴才手上丢不开,命了福子去,谁知福子吃酒误事了。奴才该死,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道:“还不将那奴才……”
  韫玉只是随口抱怨了句,没想到太子殿下为她的事大动肝火。就那么点小事,闹大了也不好,插了句:“太子殿下,罢了罢了。事情弄清楚了就好,韫玉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就饶了他们罢。”
  顾岱珏笑道:“还是玉儿妹妹善解人意。”对宫人说:“还不感恩,若不是王姑娘求情,本宫非摘了你们脑袋不可!”
  宫人对着韫玉又是磕头又是感激,弄的韫玉四肢无措。
  顾岱珏笑道:“玉儿妹妹还是赶紧适应,日后……”顾岱珏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脸倏忽一下红了,半道消音,好像是多说失态了的样子。
  韫玉心里暗自高兴雀跃,福身欲要离开。顾岱珏突然抓住她的手,韫玉胸口里的那颗心,猛跳悸动,她身子顿时软成一滩水,差点趔趄,还好强撑着。脱开自己的手,满脸绯红的退下去。
  韫玉回到家中,脸红扑扑的,柳儿好奇道:“外面阳光又不烈,回来又是坐的马车,怎么还热成这样。”
  韫玉自回到家后,右手一遍一遍抚摸自己的左手——顾岱珏抓过的那只手。入定出神,嘴角一直维持着笑意。没有瞧见柳儿好奇的探询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