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元时节观灯会
御街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街道巷口皆见妇女出游,男女混淆,也没平日里那么约束。两旁商家林立,珠宝玉器、日用百货,更是应有尽有。街道上热闹非凡,除了随处可见的花灯,有放焰火、舞火把、火球、火雨,耍火龙的。有逗猴、鱼跳刀门的。有走高跷、跑旱船的。简直是奇巧百端,翻新耳目。
这岸上彩灯千盏,有梅花灯,荷花灯,羊儿灯,马儿灯……一时光怪陆离。那金水河中也不相让,漂着浮灯与灯船,有金鱼灯,海鲜灯,白象灯,青狮灯……水面灯火点点,霞光回旋,有如珊瑚驾海来,当真是天上人间。
街上有吵吵闹闹,拥拥簇簇,醉醉醺醺者。官府驻士兵手持火炬,站在街道两旁。易之叫他们跟紧别丢了。后面的阿园、虎子、娇淑东走西顾,满树的银花,令他们目不暇接,看酸花了眼睛。看见有吞剑,吐五色水,鱼跳刀门的杂耍,演到精彩处就跟着众人一块击掌大呼叫好,扔下铜币又转到其他好玩有趣之处。
阿园见前方有许多人围观花灯,不由心生好奇,可是那花灯与别处不同。阿园说自己想去那,易之没搭理,阿园只好拉着虎子和娇淑去了,易之虽头疼,但终究是跟了上去。原来众人围观的是个花灯猜谜,谜语书于灯上,迷纸后方还有猜中了的奖品。
阿园见人人手上拎着一盏花灯,其实她也想要。只是元宵物价上涨得离谱,加上囊中羞涩,又不好向易之开口,这下遇上送上门的,只要猜对谜底就行,实在是太简单了。
云来三小儿,跃跃欲试,信心熊熊。阿园问:“老伯,我若是全都猜中了,奖品都是我的吧。”心里想,自己要的不多就易之、虎子、娇淑、自己,一人一个就足了。
“姑娘好大的口气,老夫定当守诺,绝不食言,只要姑娘能猜的中。”
那人摘下一个莲花灯,对着阿园笑:“先来个简易的。”灯上谜面是“立春时节雨纷纷,打一字”
阿园与虎子、娇淑绞尽脑汁,涨红了笑脸。围观之人也不猜了,就只看着他们骑虎难下的窘态,这比猜灯谜更有趣。
阿园两眼骨碌碌乱转,手指不停地敲打脑袋,焦急得如热锅蚂蚁。问他们二人,他们二人跟阿园一样不知晓,虎子的头上都快冒烟,娇淑用袖子挡住脸。无奈,大话已经放了,谁能预料首个就如此之难,真是大意失策,收是收不回来的,只能是迎难而上。
这个迎难而上的重任就交给了易之。阿园两眼星星的望着易之,易之也不知道是今夜灯火葳蕤还是怎的,他突然惊觉阿园的杏仁眼睛比她人好看上数倍。阿园扯扯易之袖子,低声道:“好汉,一解燃眉之急。”易之原是不想理会的,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帮了吧。
等易之预备将答案告诉她时,又被她制止了:“你别直接告诉我,说个提示就够了,你若是全告诉我了,那就是舞弊。我阿园是不稀得这个,再说了猜谜的趣味也没了。”
易之就说:“这句字谜用的是分扣法……”
“分扣法是什么”
作为和阿园一路子的虎子、娇淑听到也是点头,似乎阿园不仅问到点上了,还问到他们心里去了。易之放弃了这类提示,因为他从三人眼中的茫然得知,若是强讲那必定是对牛弹琴。
“当今圣上不久举的全国诗社,和这次的盛大灯会,你说这是为何?”
“这……难道是圣上银两很多,多到花不完?”阿园小心翼翼抬起眼,打量易之的神色。虎子、娇淑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他们觉得这答案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易之内心大为受创,叹道此三人愚不可及。放弃了继续善诱的念头,冲着老伯喊道:“这位姑娘说是一【泰】字,不知道可否正确。”
那人称是,将莲花灯递给了阿园,围观众人望着易之满眼是赞许。取下第二盏兔儿灯,上面写着“你一半,我一半。打一个字”
阿园当即偷瞄易之,悄悄地红了脸。虎子一眼飞似的掠过阿园,状似顾盼。娇淑两眼,一会溜向阿园,一会滑向易之,在二人脸上逡巡,捂嘴偷笑。
阿园好一会儿没回神,易之就替她说了:“这拆开重组就是个【伐】字。”
阿园又收到一个兔儿灯,满心欢喜。把手里的莲花灯递给了娇淑,自己留着兔儿灯。只要再猜中一个就可以走了,易之这样一想,大为放松。
这下灯谜有点难,是《四书》里的一句。《四书》浩如烟海,在烟海里只找一朵,实属难事。众人将目光看向了易之,易之淡定如菊。
那谜面写着“观音未有世家传。答《四书》里一句。”阿园三人,已经放弃猜谜,非常自然的将目光齐刷刷的注视易之,谁叫易之是四人当中,最有学识,最渊博之人。
易之正要脱口谜底,就被一个声音抢去了。那人穿着桃色衣裳,竟与阿园穿的有九分相似。梳着垂鬓分梢髻,上面缀着宫花。耳朵垂的是玉珰,在颈间一晃一晃,愈发衬得肤如凝脂。虽带着山鬼兽面不见真容,单听那声音也能笃信,此人必定十分貌美。
那女子说:“《中庸》第二十九章,明辨篇有言: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应是【虽善无征】四字,不知可否答对。”
那人连连称是:“老夫这道灯谜,至今未有中者。姑娘实在是聪慧得紧那。这位白衣公子亦是厉害得很。”说完就把八角琉璃宫灯摘下来,送到脸戴山鬼面具的姑娘跟前。阿园三人眼睛盯着宫灯流转,易之瞧着那个抢先他一步的女子不做声。众人的赞叹声,在他耳里失了声色。路过的行人见这边掌声不断,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那姑娘谢辞了好意,说:“老伯,还是将这宫灯送给白衣公子罢,我只不过侥幸抢在他的前头。若我不说,公子也会说的。”言罢,目光往易之这边看来,朝他一笑。易之觉得那姑娘朝他笑了,虽被面具挡着。阿园跟虎子的注意全放在宫灯上,丝毫没在意山鬼面具姑娘说了什么。但娇淑看到了,看到易之对那姑娘报之以一笑。娇淑望着心思全在宫灯的阿园身上,心里突生一股子忧虑。
易之把宫灯给了阿园,阿园把琉璃宫灯转手给了虎子。自己虽是极为喜欢,但更在意兔儿灯。见那个姑娘戴的面具十分谲丽,于是自己也买了一个。易之逛得有些累,就找个酒楼坐了下来。叮嘱云来三小儿不许撒欢了乱逛,到了亥时就得回府去。自己一人坐在高楼处,桌上摆着吃食小蝶,望着皎月与明灯相映的人间白夜盛况。
阿园三人跑去看灯楼了,灯楼下聚者许多人。那灯楼是当今圣上命京畿有名的艺人特意赶在今年元宵节前扎制而成的。那楼高达一百余尺,似乎是拔地而起耸入云宵的。灯楼上悬挂着珠宝玉石、坠着金银长穗,夜风一吹,金玉相击互撞,锵锵然成韵,响若乐声。
三人在灯楼处玩了有会儿,阿园、虎子和娇淑三人手拉着手逛商铺子,解解眼馋。冰糖葫芦小吃能够负担的起,三人一人一根。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兴许是心情大好,这般无聊玩法,也乐得他们三儿大笑。
踩高跷,划旱船,舞龙舞狮的长队向他们游来。两边有众多跟他们一般大的小孩陪着跑,非常的混乱。阿园就是在这片混乱和虎子娇淑二人走散了,来回跑动找虎子二人的身影。无奈摩肩接踵的,喊破了嗓子也没见虎子二人。想到易之交代过他们,亥时在酒楼会面,也就没再找了,玩自己的去了。
虎子娇淑二人也是这样打算的,待到亥时,他们两都回到易之所在的酒楼。易之见他们都回来了,唯独不见阿园,就问他们。他们亦很惊讶:“阿园没早我俩回来吗?刚才游街的时候,我们被人群冲散给走失了。”
易之一听,坏了。忙赶下楼去寻找阿园,虎子娇淑也尾随其去,被易之制止了:“你们就别去了,在这等我回来,我比你们熟悉京畿。”
易之刚出去不久,阿园就回来,鬓发乱得很。虎子二人问她:“小侯爷寻你去了,你碰着吗?”
阿园知道易之去找自己,也要动身去找易之,免得他白忙活。娇淑虎子不肯,说他俩代阿园去找。
易之看到灯楼下,一个身穿桃红,面带山鬼面具的女子拎着一只糯汁烧制而成的琉璃瓶花灯。他追着那人身影,大喊:“别走了,我们要回府上了,吴家阿园。”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易之已经走到她跟前,摘下山鬼面具。面具下面的脸不是阿园,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只见此人颜似红梅绽雪,眼若春水溶溶。肌骨莹润,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二红。眼前的人,不单容貌生的美,还带点女子少有的英气。
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夺过面具:“公子,你认错人啦。我乃王家韫玉。”
虎子娇淑后易之回来,他俩眼睛若有所思的盯在易之身上。四人回府的路上,二人看了专心把玩面具的路回,又瞧了易之手上拎着的琉璃瓶灯,似乎有千言万语,嘴巴开了又闭上,闭上又想说,但终究没说。到了府上,大人们的戏曲也看完了。顾母问他们玩得如何,三人都说好玩,唯独易之拎着花灯没说话。
吴化夫妇带着三孩子回云来,车是顾府的。阿园抱着兔儿灯,感叹道:“小侯爷拎在手上的花灯极为好看,我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类玩意,原来是偷偷买了。一买就拣了件最好看的,早知道我也叫他带上一个。”
吴化夫妇用手指朝她脑门一点,笑道:“有了这灯还不满足了,贪心。”
虎子想开口说话,但娇淑暗里使劲的掐了他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虎子嘟着嘴沉默后就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