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节过后去广东的人可谓浩浩荡荡。那年头坐火车,如果你说你火车站有朋友是很牛逼的事,就像更早些年头你认识买豆腐卖肉的一样。
王超就有朋友在宜乡火车站客运部门工作,那朋友叫陈兆旺,就是当年在宜水桥头调戏王可音而被王超揍后不打不相识结为朋友的陈兆兴的弟弟。
王超找到陈兆兴要他弟弟搞两张去广州的硬座——卧铺能搞到他们也舍不得坐,因为坐硬座过夜还有百分之几十的补贴。
本来王超也想帮朱光新搞一张,但陈萍阻止了他。陈萍说:“你傻啊,你以为领导真搞不了票?他是故意找理由不想早点出差。你帮他买到了票,一去人情二给领导下不了台,你不没事找事?”
王超一听,心想是有道理,就作罢了。
说来这陈兆兴还是挺够意思,王可音有个从小带她长大的奶奶在邻县的乡下,有两百来公里。王可音无论是去看她还是捎东西,都是陈兆兴免费安排。那时班车速度很忙,中途要在路边店吃午餐。司机带客来吃饭是不要钱的,但受陈兆兴之托,王可音可以享受跟着司机师傅一起吃的特殊礼遇。
如此给足陈萍的面子,你说陈萍怎不会在王可音面前洋洋得意而获得可音的芳心。
还是闲话少说,人家陈兆旺搞到了火车票,王超和陈萍也不会不懂事,他们会送上两盒宜乡皮蛋、两瓶四特酒表示感谢的。
坐票是有了,但王超和陈萍可不是从车门上去的。幸好当过兵又年轻,火车一进站,他俩是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从车窗上爬进去的。
一夜颠簸到了广州,他俩就被广州万紫千红的景色所迷醉——这里真不像内地啊?内地的此时是万木萧索,一片寒意,而这里怎么是春天呢?
宜工办事处在珠江农机公司招待所,该招待所在广州HZ区一座民国建筑里,这民国建筑可有来头,它可是当年孙中山的大元帅府。不过现在招待所早没了,它已经成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和以前不同的是,在广东出差不用带介绍信了,有身份证,自我介绍用名片就行了。腰上挺时髦的别着BB机,打电话也不用到邮电局。在广东不叫同志叫小姐先生或老板。吃饭不用掏全国粮票,但饭很贵,吃一小碗一块钱,王超不喝酒时可以连吃六七碗,空碗一下垒起来以致王超都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
趁着朱领导还没来,广州人不过完十五是不正儿八经上班的空隙,王超和陈萍就开始游览广州的大好河山。
游览几天后,除了不习惯广州人说的那“鸟语”外,其它都已适应了。他们觉得广州人不排外,饮食可口可以不吃辣椒,气候宜人可以不买棉袄,怪不得古人会说“少不进川,老不入广”啊。
陈萍就挺感慨地说:“等我以后有了钱,我就到广州买房子,把王可音和孩子接过了养老。”
看着陈萍那美滋滋的憧憬样,王超心中就有点暗暗的痛:人家有老婆有娃了,可自己还茕然一身。
说来王超的感情生活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故事有点悲凉。
辛艺,从小和王超青梅竹马,他俩在一个院子一起长大。
辛艺小时的性格像男孩子,喜欢剪个齐耳短发,穿着运动衣练武术。她喜欢和王超一起疯,什么爬树摘板栗、桔子、捅马蜂窝;到附近菜地里挖人家的红薯、萝卜;还有下河游泳。反正,王超敢做的事情她也敢做,王超不敢做的事情,她兴许也敢试试。因此,王超从来没把她当女孩子看待,一有什么活动总拉上她。
辛艺的妈妈常为此摇头,开玩笑的曾对王超的妈妈说:“唉,本指望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我们做亲家,可这像吗?他们做兄弟还差不多。”
直到初中升高中的那一年暑假,一件事情的发生拉开了他们的在公共场合的曝光率。
王超妈妈跑到辛艺家找王超吃晚饭,谁知辛艺在王超却不在。王母有点奇怪的问辛艺,你在王超怎么不在?辛艺说我今天肚子痛不舒服没出去。
其实辛艺第一次来了女孩子的哪个事不假,但最主要是前几天她和王超在河里玩水时,和以前一样都是穿着运动衣和裙子,到了岸边,王超脱西装短裤,她脱裙子,然后和其他一些小子丫头“噗通噗通”往河里跳,全没有男女之别。那时没有游泳衣,更没有什么三点式,辛艺的运动衣就是游泳衣。谁知往水中一游,一站起来把脸上的水擦干,发现王超傻小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胸前,她低头一看:妈呀,原来胸前两个小峰被紧贴的运动衣凸显的淋漓尽致!
这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啊?辛艺脸通红,赶紧缩回水中爬上岸,然后拿着岸上的裙子跑到甘蔗林里把裙子穿上,换上短裤。
也就从那天起,辛艺看到王超有点尴尬了,平时玩还是玩,但不会像以前那么疯了。
王超这么晚还没回家啊?辛艺突然心头一紧,不禁暗暗叫苦。
下午王超是叫过她的,说是到河里学游泳。辛艺因为身上突然有事,哪里会去。可这么晚没回来也不正常啊?
于是她对王母说:“阿姨别急,我知道他在哪里玩,我骑车去找找。”说完,撇下一脸懵逼的王母骑着自行车向河边驰去。
到了河边,辛艺尖着嗓子叫:“王超——王超——”。好一会,在岸边垂柳下面传来王超的应答:“我在这里,辛艺。”
“王超,你怎么还在水里,你妈妈叫你回去吃饭啊。”
“我上不来啊……”
“为什么上不来?出了什么事吗?”
“别说了,这下倒霉了,不就跑到岸上菜地里摘了几个黄瓜在水里洗洗吃,就让乡下老表发现了,他们把我们的衣服裤子都收走了。”
“是啊,来游泳不是你一个人啊,他们呢?”
他们是偷着来游泳的,穿着短裤被他们爸爸揪着耳朵回去了。”
哪你也穿着短裤回去啊,反正你妈妈又舍不得打你这个宝贝儿子。”
“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的短裤松紧带松了,刚才老表追我时我一头扎进水里,把短裤给冲掉了。”
“短裤冲掉了,那你不光——”按以前,辛艺屁股两字是会很自然说出来的,但今天她突然觉得不自然了,脸上还有点发烧。
辛艺定了定神,转言道:“你不能总泡在水里,会生病的!我骑车快点回去叫你爸爸来送衣服。”
“我爸出差了,你还是回去帮我拿裤子吧。”
于是辛艺急冲冲骑车跑回院子里找到王母说王超叫我回来拿短裤。
当时说这话时,除了王母辛母两人在院子里东家长西家短以外,还有几家邻居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把竹床抬了出来,正准备乘凉。
辛艺一句拿王超的短裤,立刻把听到此话的人都“镇”住了,随机大家哄笑起来。
“王超妈妈,你儿媳妇好贤惠啊,知道服侍老公了?”有人叫道。
“傻丫头你乱说什么啊?”辛妈妈生气道。
辛艺一急,索性叫起来:“我乱说什么啊?王超光着屁股在河里,还不去会感冒的。”
“光着屁股你也知道啊,辛艺你还看到了什么啊?有看到鸡鸡吗?”一老邻居喊道。
这下辛艺妈妈彻底火了,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辛艺的额头,然后到厨房里端出一盆洗碗水,对着那老邻居就是一个“倾盆大雨。”
对辛母来说,女孩子的名誉高于一切。
也就从那天“短裤”事件起,辛艺就再也不和王超一起疯了。一夜之间,辛艺“假小子”身份置换成婷婷少女了。
两年高中生活,在双方家长严加管束的高压下,他们除了在学校能讲上几句话以外,回到院子里就形同路人。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当兵能分配工作成了唯一出路。
于是,王超和陈萍就和其他一批应届高中毕业生通过体检政审还有某些开后门的到福建当兵去了。
临出发的头一夜,王超鬼使神差的通过辛艺的闺蜜陈玉把辛艺约了出来。
王超知道,此回奔赴远方,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家,能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辛艺?
辛艺也是怀着激动的心情赴约的。自从“短裤”事件发生后,他们再也没有单独相聚过。所以无论如何要和王超见一上面,向他吐露心中之爱慕。
他们是在当年王超发生“短裤”事件的地方相见的。河边深秋的柳叶已掉的差不多,晚风吹来凉凉的,辛艺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的向王超胸前靠近一些。
两人都很激动,但都不知道说什么?许久,辛艺有点幽怨得看了一眼王超,王超这下看懂了,就突然展开双手把辛艺拥入怀中,紧紧的像怕失去她……许久,王超本能得吻住了辛艺的芳唇,并且用舌头调皮地撬开了辛艺紧闭的牙齿,与辛艺的粉舌交织在一起……开始,辛艺有点矜持,但随着王超的热吻,随着王超用手摸进他的胸衣里,她有点把持不住了,喃喃的在王超耳边说:“你把我要了去吧,你好安心当兵,我在家等你回来娶我,好吗?”
当王超听说你把我要了去吧这句话,反而突然感到雷击一下!“我怎么此时能这样做呢?辛艺迟早是我的女人,为何不把我们的最美好留在新婚之夜那天?”想到这,王超把手从辛艺怀里缩了回来,对辛艺说:“艺,你明天会来送我吗?”
辛艺双手还紧紧抱着王超的脖子,说:“明天会有很多人送你,我一出现怕别人会笑我的。”
“那你就别来,今天我已经知足了。”王超捧着辛艺的脸说。
这时,从河的对岸飘来陆青霜女高音的歌曲《何日彩云归》:
风袅袅,雨霏霏,故园今又动芳菲,
况复彩云归,况复彩云归,
铸剑为锄应有日,前途莫遣寸心灰,
峨眉山月朗,
照彻彩云归,
照彻彩云归。
云漠漠,雾迷迷,破雾穿云月色微,
好伴彩云归,好伴彩云归,
茅舍竹篱春色秀,
男耕女织永相随,
中秋弄管弦,
同奏彩云归,
同奏彩云归。
次日,王超和新兵战友们戴着大红花,排着队伍准备爬进闷罐车时,陈萍说:“王超,你看谁来了?
王超回头一看,原来是辛艺来了,她躲在欢送的人群后面笑笑的注视着王超向他挥着手。
没想到辛艺会在欢送人群中出现,这里可有王超父母、亲戚、同学。这种亮相不是向社会宣示他们的关系吗?
王超激动的地跑出队伍来到辛艺身边说:“你也来了……我,我马上要出发了。”
“知道,这是给你参军的礼物,在部队里要好好学习,要保重自己啊?”辛艺满脸通红地说。胸前一起一伏的。
王超突然想起昨晚还在河边摸了她的胸,心中不禁有点荡漾:唉,晚上看不清,不知长的什么样子?
“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说完,王超接过辛艺送的一包礼物跑回了队伍。
在车厢里一坐下,王超就迫不及待的拆开辛艺给他的礼物,一看,原来是十条短裤!
王超把大红花从胸前取下,用手拿着伸向车外不停地挥舞,他希望辛艺看到,那红花就是王超属于辛艺的一颗红心。
可谁知后来……唉
当年母亲因一场子虚乌有的“婚外情”事发后,院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辛艺受不了视名声于生命的母亲之压力,懵懵懂懂的写了一封信给当兵的王超。
那封信是断交信!
那年正好是***百万大栽军,本来王超和陈萍表现都好,部队有意他俩不在裁军之列。但后院起火,王超耐不住了,他要回去向辛艺讨个说法?于是向首长提出退伍要求后提前退伍,并且把陈萍也拉上。
现在想来,王超和陈萍都后悔。陈萍有回在战友聚会中说:“不是王超,我肯定考上了军校,现在都最起码是少将了。”
那知退伍一回到宜乡,次日王超和陈萍穿着没有领章的军装在宜乡电影院门口瞎逛,竟然碰到了辛艺。
而当时的辛艺,却和一个同样穿着没有领章的帅小伙在电影院售票窗口买电影票。
这一下,王超绝望了,原来辛艺是芳心另有所許了。自此,王超把向辛艺讨说法的念头压下去了。
既然人家不爱自己了,就保佑她一切安好吧?
王超强忍着心里的悲伤,当年,她是一朵多么美丽的花啊,他看过、摸过,但沒敢摘下來,现在想来后悔的不心痛都是假的啊。
但是现在的王超,只能拉着刚想和辛艺打招呼的陈萍说:“快走!”
也许是王超心高,也许是王超无缘,也许……直到现在王超还是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十五终于过完了。朱光新片长也终于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驻点的三包师傅易中华。
晚上朱光新召集大家开了个小型“动员会”。是在大排挡上开的,吃的是打边炉,食材是一只好靓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