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机山庄
倒是玖儿一屁股坐在金棺上头歇脚，懒洋洋看端木离来回折腾。她是不想把师门的东西随便扔在一个墓穴里，于是走的时候替子离背了工具包裹，二人便又匆匆离开墓道。
原本专用来给造墓人逃生密道门早已被封死，虽然浸的水已经被他们两人方干净，但石门挡了鹰嘴拱门器，让他们探查过后又不得不放弃这条捷径。
但这也更让玖儿确信这墓葬是她鬼府中人的作品。鹰嘴顶门器，她玩墓道机关这么多年，还从没在别家看见过这种设计。
除非鬼府工匠，等闲之人也打造不出来这个形状……
鹰嘴顶门器是墓道里特别棘手的防盗装置，不用火药很难弄开。他们一则身上没带什么火药，再则，也不想弄那么大动静。
于是原路返回，来的时候跳了一回翻转的石板，走的时候还要再爬回去。
无奈之下，动手在机关设置的轴心处做了些手脚，利用飞索，可算是安全无虞的从那石洞窟里头爬了出来。
疲惫劳碌中再一路策马，跑了小半天才终于找到了略繁华些的小城镇，拣最好的成衣铺，换掉了那一身灰头土脸的衣裳，再吃了一顿当地最贵的馆子，填饱肚子之后就在客栈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方才回到了中州隋梁城的别院。
彼时端木楠外出刚谈了一桩大生意，心情尚佳。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奢华车架刚好停在别院正门，丫鬟侍女忙着掀帘，小厮忙着放脚凳，端木楠一身锦绣的衣着自车驾中走出来，家中服从依然站了两排开正门出来迎接，直像个巡游的帝王。
端木楠一侧头，看见他们二人，笑了：“小玖何时回来的？”
“也是刚刚。”
玖儿便同子离一道，随着端木楠先进正院。总是要跟大师兄报备一下的才好。
进了正院，便有侍女围上来一圈，为端木楠解外袍换衣裳，端水洗手烹茶上点心。
玖儿和子离也顺便洗了洗手，坐下来吃吃喝喝。
“此行可顺利？”
“自然顺利。”
“那就为何去了这么久？”端木楠说，“那石窟的位置，我盘算着，一来一回，一天一夜也足够了，无非就是一个墓穴而已。”
“时间上又不急，赶那么匆忙干什么，我想好吃好睡，游游逛逛，自然慢些。”玖儿压根没打算把中途遇见洛承锦的事情说出来，倒不是有意想隐瞒什么，只是原本也没发生什么事情，说出来倒麻烦。
细枝末节的，她懒得解释。
风卷残云把端木楠茶桌前的小甜饼全吃了，然后边拍着手心里的碎渣边起身，顺便再把一盏茶灌下肚解渴。
“不跟你们闲聊了，我这几天骑马骑乏了，回屋补觉好好歇歇去。对了大师兄，这趟探那墓穴，子离师兄可是背回了不少金玉宝贝，你多打劫他几样东西，叫他肝疼肉疼，浑身上下都疼一疼吧。”
端木楠满不在乎的嗤笑：“就他那点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我可不稀罕。”
端木离立即接口道：“就是就是，我们大师兄哪里稀罕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还是我自己留着的好！”
玖儿朝外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两天后我打算动身去神机山庄。子离师兄我也一道带走，大师兄没意见吧？”
“我有什么意见。只是子离那点师门的手艺，怕是早都还给祖师爷了，你带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聊胜于无啊！”玖儿说，“虽然师门的手艺平庸，但赌博和下棋的技艺倒是精通，让子离师兄和齐阑多赌几局，把那齐少庄主输得光屁股才有意思！”
说完，玖儿便乐呵呵的走了。
“我——”
端木离在一旁听着，十分想要插句话，其实他也挺想反驳回去的，毕竟若列出个师门手残的排行榜，端木楠称第二，绝对无人敢自认第一。
无奈端木楠是个财神转世，手里握着金山，谁花钱都得经过他的手。端木离成天不务正业修仙炼丹的，哪里有钱。他自己的三处大道观都是这位大师兄出钱给建的，得罪了他，下次挥霍的时候，可谁来给他付账！？
故而端木离只能随便认人挤兑，权当听不见。
眼瞅着小玖吃饱喝足大摇大摆的撤退了，他也想起身回屋歇息，却被端木楠一句话给又按回到了蒲团上。
“你可知道，那山寨的绑匪，什么来路？”
“来路？”端木离一愣，到底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们大师兄。想了想，摇头道，“小玖说，是她旧识。莫非不是？”
“洛承锦。也算得上旧识。”
“哪个洛承锦？”
“自然是炎国昭阳王。难道还有谁能冲撞这个名讳？”
“山寨绑匪……是他的手下？”端木离也不傻，略一想也知道那土匪窝八成便是炎国安插在边界的眼线。“他抓了小玖又随手放了，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是当真对小玖起了什么心思，打着什么主意？”
端木楠思量着：“我不怕他打什么主意，却担心小玖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思。”
端木离却说：“如果小玖今生注定非要对哪个男人动一动心思的话，洛承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萧蘅那厮看着顺眼多了。”
端木楠：“你说话什么时候也跟小玖似的，越发的无所顾忌，什么市井粗话都往外蹦，听着就不顺耳。”
“那小玖说齐阑输光屁股你怎么就顺耳？”
“她是女孩子，粗俗点的好，女孩子放到外头，还是粗俗豪爽点的，放心。”
端木离：“……所以小玖这么粗俗好爽，都是师兄您刻意培养的吧。”
端木楠不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小玖是端木离这大师兄一手拉扯大的。遇事，自然是父母之心。
想来，这都怪他师父那个老没正形的，也不知是被哪个女人迷住了，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害他当年一个半大孩子天天带着小玖走南闯北做生意，不知道怎么教养小姑娘，到如今就惯得成了这样，有什么办法！
“当年只是想着，将来小玖长大了。一不被人欺负，二不招人惦记，我也就放心了。”
“不招人惦记吗？可我们小玖长得那么美，即便不修边幅形容邋遢，喜欢她的人，我看也少不了。就连她扮男装去风月楼，也是格外招女孩子喜欢……也招男孩儿喜欢。想当年，神机山庄那齐阑，还看上她了呢！萧蘅和她从小一处，关系也是暧昧不明的。如今，这洛承锦只怕也是个纠缠不休的。”
“齐阑倒不担心，子蘅……其实子蘅不是小玖会喜欢的类型。他喜欢逗着子蘅玩是真。当同门师兄弟那样，尚可，谈情说爱，她与这样性格的人，其实合不来。倒是洛承锦那个类型的人，危险些。凡事喜欢冒险喜欢赌的人，这脾气才同她对得上茬，只怕共同语言更多一些。”
“喜欢就喜欢了。”端木离说，“小玖喜欢，谁拦得住。反正她爱了谁，就必定会为谁粉身碎骨吧。我看，她就是那种性格的人。”
“我就是担心，害怕她这种性格最终会伤着了她自己。”端木楠忧心不已，“谁知道那洛承锦对小玖能有几分是真的。知道小玖的身份，又知道她看了《机关图谱》，洛承锦难道会不想利用她？”
“那可危险了。先来点美男计，再施点苦肉记，王子皇孙深情款款，天下的姑娘都招架不住。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拦着，还是别去那神机山庄别院为好。炎国地界，洛承锦岂会得不到消息？他若得了消息，又岂有不来之理！”
“所以子离，你此行陪着小玖一道也好。顺道看看那洛承锦葫芦里究竟卖得都是什么迷情假药。”
“好哇。”端木离欣然应下，这差事他愿意做，“只不过……看是可以看，但管我可管不了。小玖那脾气性情，你的话她都不听，我听她的还差不多。”
端木楠说：“就只是让你看看，谁让你管她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玖儿按照她的计划，准备动身前往神机山庄。
一身男装的扮相，骑在马背上，把飘逸的青衣也穿出了卓然之姿。
然而端木楠却说：“还是换马车吧，你们这群人男装骑马，怪引人注意的，炎国进来通关盘查得紧。我让人备了一套车马，换身女装，带上明珠白螺，跟着子离，只说是远嫁的妹妹归省，通关文牒都备好了，出入炎国国境，不容易出差错。”
“大师兄怎不早说，我这都已经穿好了，又要下去重新换了。”玖儿骑在马背上，想想要扮女装的诸多不便，坐在马车里又难免憋闷，故而十分烦躁。
端木楠则低垂着目光看向她腰间那只嵌了金莲花的暖玉佩。
“这式样倒是别致少见。”
玖儿低头看看，“可不是，子离师兄给我挑的。就上次那墓穴里带出来的。我就说，大师兄你也应该打劫他几样好东西。要不然，我把我这个送你算了，横竖是个男款式样。”
端木楠却摇头。
他说：“你戴着吧，你戴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这式样，我们中原没见过的。”
端木楠点头不语。
九瓣金莲，西漠当政闻太后娘家的族徽图腾，别的地方自然没得见。
“换了行装赶紧出城吧，免得天色晚了，错过途中客栈。”
端木楠催促，便自行骑马离开，接着去做他那恒通天下的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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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儿没有想到，他大师兄事先的安排竟如此奏效，省去了她许多麻烦。入炎国国境出奇的顺利，如今天下诸国，互相通婚的不在少数，尤其一些在边界住的居民，更是不稀奇。扮作外嫁归省的新妇，又有合法的文书，稍作盘查便被放行。
只是玖儿一但进入即将开工的状态，就心无旁骛了。她想早点看看那神机山庄新址的风水，路过城镇也没想找个成衣铺去再换过一身衣裳，手边也没带什么备用的男装，就这么整驾马车驶到神机山庄的山门之外，倒被那少庄主齐阑拉扯着上上下下好一通瞧。
只听他大惊小怪的说：“我认识你这许多年，还是头回见你穿女装。且是个小媳妇的扮相，这可真有意思！”
倒是冉明珠在旁说道：“我们少主原本就是女的，穿个女装，正常不过的事儿，有什么稀奇的。”
“我没见过啊。我说，其实你们加少主好好打扮打扮的话，看着当真惊艳。”
冉明珠：“那当然了，我们少主在郑国，扮王妃都华丽端庄呢！”
“你确定是华丽端庄？不是妖孽横行？”齐阑说，“她明明就是那种男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唉！漂亮！’女人一眼看过去，’呸，狐狸精！’的那种类型。说起来，真恨当年我父亲怎么不跟你家师门商定个娃娃亲什么的，把你们少主许给我当老婆多好！”
冉明珠闻言说道：“你想得倒美！”
玖儿则默默抽回被齐阑拉扯的袖子，很有些懒得理他们俩。
“我以为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要说亲的。”
“哎呦！你不提醒，我都把这正经事儿给忘脑后了。”齐阑说，“快来快来，我带你先在这山庄里转转，熟悉熟悉。现在建得也差不多了，后院那边完全可以用来住人，只正院那边尚未完工，里头的内室机关可就全靠你了。对了，你上来的时候看了吧？这地方的风水可好？”
“还用得着我看？只怕你们家已经不知道请风水师确认过几百回了吧，怎么可能会不好。”玖儿说，“不怪世伯说，是个梦里的神仙地。”
“唉，老爷子一把年纪非要搬家，谁都劝不动，只能依了他。不过也确实早早让人看过多次，神工坊的人在这边，都说风水不差。毕竟这也是个大事，若不是我家老头子执意如此，我们家里人都懒得折腾。”
“挪挪也好，这地方，我看着比原来好些，坡缓聚财，春晖遍地。”
齐阑闻言笑了，“聚财不聚财尚且不好说，我老爹到炎国，先后已经给我领进门三位小姨娘了，还真应了你这春晖遍地。”
齐少庄主前头引路，带玖儿满庄子里上上下下巡看了一圈，对她说：“如今我老爹嫌弃这边吵闹，带着三位小姨在附近的虞城小住，这边都交给我了。这里的工匠大多是从外头城镇招过来的，住外院。几位老师傅则是从神工坊请过来的，最近陆续的还有一些被你从鬼府各处调派过来的人手，我可是酒肉款待着，只等你上门呢。”
“山庄的草图在哪里，我先去主屋看上一圈。”
“别忙啊。我们且先去外头喝个花酒，回来再说！”
“喝花酒忙什么，让我先想想怎么设计你家的密室是正经。你重金请我过来，不是为了结伴喝酒调戏小姑娘的吧？”
“设计密室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这花酒今天不喝，明天可就喝不成了？”
玖儿听齐阑的话中别有深意，便看向他。
“喝个花酒为什么还这么急？莫不是哪家的花魁姑娘明日要被人赎身了？”
齐阑摇头，“国丧将至，那些个轩馆楼台，只怕就要关张了，三个月之内，没得喝了！”
国丧？
玖儿这么稍一盘算，帝后崩是三年，只有三个月，那就是……
“炎国太子薨了？”
齐阑点头：“今早传递过来的消息，新鲜热乎的很。炎国太子薨逝了。谥号：诚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