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画中玄机
“计划哪有变化快。”玖儿说，“再说也没有那么容易，郑王虽然老迈，却也没有那么傻，我的身份破绽太多，跟嬴予长得容貌又不那么像，所以见到他我就摊牌了自己的身份，免得横生枝节。我直说我是鬼府玖公子。你想，他已经老得行将入木了，自然没有什么征伐天下的野心，《机关图谱》对他其实屁用没有，对于快死了的老皇帝，他最喜欢的，其实是一个死后可以安心躺着的好地方。恢宏到前所未有的陵寝，是他那是迫切想要的。我先前刚入国境的时候，就听说这老郑王在挪用国库大笔钱财重修他的陵寝，显然是对先前祖辈留下的那处旧陵不甚满意。我冒名嬴予的身份进宫，也无非是找个机会跟他谈条件而已。还在，都很顺利。”
“所以，你帮他造陵寝，交换条件则是《机关图谱》？”
“没错。”
端木离摇头表示不赞同，“太险了，万一他不肯跟你交换，万一有什么差池……”
“但凡这世间事，都是要赌一赌的。博弈之乐嘛！”
“我不以为小玖你这臭棋篓子能懂什么博弈之乐。”端木离凉凉的打趣。
“我这就是比喻。而且，事实证明，我赌的也没差，既拿着了《机关图谱》也顺利全身而退。”
“非但如此，你还亲眼见证了郑国的灭亡，经历了一场兵乱顺带来个烈火焚宫。人生经历可谓不凡。”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只是代价也着实不小，以嬴予的身份留在郑国那些时日，全天下人都叫你作妖妃，只说你连七老八十的老郑王都能迷惑得住。他那时谁的话都听不进，身边亲近的宫妃只有一个嬴予，风评奇差无比，我那时在东漠，都听说了。”
“有什么办法。但凡帝王昏聩，国之将亡，错处都得归咎到妖妃身上的。若没有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都不好意思当昏君。子离师兄你有所不知，那郑王老得早就不行了，莫说什么夜夜专宠妖妃一人，即便我真的脱光了在他面前跳舞，他也会专心睡觉做他的千秋大梦罢看。我每晚去他寝宫里是因为他要我在他的寝殿龙床底下造一处机关密道。只不过，密道刚造好，他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杀了，白白便宜了我。当初我一把火烧光了郑王宫，然后就是从那寝殿密道里逃出生天的。而且，郑王死于非命，他的那座陵寝最后也没有用上。可惜了那一座地宫的陪葬宝贝，不知最后便宜了谁。”
“当然是便宜了炎国国库。如今郑国的城池包括国都，十之七八的领土都尽归了炎国。郑王的陵寝里的宝贝估计早已经被炎国人搬走了。”端木离说，“别提什么炎国了。你去郑国之前原本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计划也不是这个计划，怎么说好好的事情你就弄得全变了样。这玄之又玄的，稍微差上一个环节，恐怕你都脱身不得。这是要是让大师兄知道……”
“喂！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玖儿一把扯住端木离袖子，念念叨叨的叮嘱说，“这事其实我在做之前也是有盘算一番的。虽说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一定成功，但至少七八成的胜算总是有的。我虽然做事不怎么考虑后果，但也没有冲动到像个傻子，你就不要担心了。尤其别跟大师兄提，免得他又说我。你要是让他知晓，下回有什么你求到我的事情，我也绝不替你办！”
端木离想想，那可不成，他求小玖的事情，向来比较多。于是妥协下来，点了点头。
反正小玖儿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别人劝她不要冒险，她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天天让她消停安生的画画图纸指导一下门徒做木工，那她必定无聊致死。
二人沿着窄窄的石阶下去，点着个小火折子，在乌漆墨黑的墓道里边走边聊，倒有兴致。
聊着聊着，果不其然，前路就出现了三个岔道口，想也不想便朝着右手边转弯。
从整座石洞的山体方位来看，这是山的北侧。
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此山南坡多植被，北侧多硬岩，北边是开凿主墓室的风水上佳之地，北边的通道通常也是鬼府中人最习惯常用的墓道方位。
从地理条件和门派习惯上而言，都会选右手边的这条北坡通道，故而，二人选的毫不犹豫。
而推开主墓室密道大门的瞬间，也恰好证明了他们的推测是没有出错的。
这更让二人同时觉得，这造墓室的人，必定与鬼府有渊源。甚至，他们也设想过这其中也有那么几分可能是他们苦苦寻觅踪迹的师父。
主墓室的大门一开，墙壁四周的琉璃火再度燃烧起来，墓室四周的莲花灯座中火光乍现，整座墓室被照得通亮。
“又是琉璃火……”端木离叹气，“别是又来一回跳翻板游戏吧？”
他对西漠琉璃火所知不多，只能全靠小玖的点化了……
玖儿没空闲聊，快速扫了几眼琉璃火灯座的方位，盘算了一下方才开口，“东南角是生门方位，躲那边！这回只能是飞箭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墓穴东南角跑过去，然后趴在地面的角落里。
端木离一刻也不耽搁的迅速跟在他身后，心道，这得幸亏是他们鬼府弟子在学奇门遁甲的时候还都用心，对方位的把握也算是精准无比，否则这不见天日的密闭空间里，想找准个东南角都不容易。万一跑错了方位，即便看出了机关的门道，也一样是小命不保，那死得可真冤枉！
三波飞箭流矢挨过去，墓室里各处横七竖八插得都是乱箭。琉璃火依然烧着，但箭雨已经停歇，可算松了一口气。
玖儿与端木离二人这才从东南角的生门方位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方有空环顾这间主墓室的整体。
“到底是盛产黄金美玉的西漠，尚且不知这棺木里躺着谁，光看外头这阵仗，就觉得里面躺个王子都不稀奇……棺椁下头的托座都是纯金，这在咱们中原那边，可是难得一见的。莫怪人人都说西漠是个土豪国。”
“这个尺寸的棺椁……这也实在太小了！里头装得应该是个贵族小孩子！”
端木离与玖儿二人仔细打量着主墓室的正中方位，那里放置着金镶玉的棺椁，棺椁下面则是纯金打造的一尊莲花座，打磨得光可鉴人、熠熠生辉。
但整个莲座到棺椁的尺寸，都比寻常成年人用的那种要小上很多。
玖儿把目光从金光闪闪的棺椁和莲花上移开，墓室的四壁上，皆有壁画，壁画在琉璃火的映照之下也是闪瞎人眼的土豪姿态。
“我的三宝天尊啊！连这墓室洞窟的壁画上他们居然都贴了金箔镶了白玉！！！”端木离显然也是被这一室的金碧辉煌所吸引，恨不得这就爬上墙去撬几块玉下来盘玩。
“子离师兄，你看，这壁画和外头石窟凿出来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不是毫无章法的，从东至西都在记述一件事情的经过。”
端木离闻言，便也一处处壁画的仔细看过去。壁画本就贴了金箔，长明琉璃火的光线之下难免晃眼，再有一些壁画的位置是在墓室的墙壁最顶端，二人仰得脖子酸痛，好不容易才把故事的大致内容看得个七七八八。
壁画里的描述其实也挺简单。
起先是画的一个贵族打扮的西漠美女，看那发饰，还是个尚未出嫁的姑娘。这姑娘一夜忽而佛光入梦，受了神佛点拨指引，梦醒便怀了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于是生了一个漂亮的孩子。但无奈，邪魔入侵，那孩子或许是生病还是什么的缘故，反正还是个襁褓婴儿便就死了。
所以，这个墓室里安葬的，应该就是壁画中的这个襁褓婴儿了。
玖儿细细琢磨了一遍那些壁画，忽然开口道：“也不知这些都是谁画的，这倒是真不偷懒，生的是个男孩女孩都不含混带过，你看，这婴儿的*画得，多清楚逼真，一看就是个男孩子！”
端木离闻言，干咳了声：“我说，小玖，你这口没遮拦的……有两年没听，我都不大适应了。”
“哦。那你赶紧适应，最近恐怕我们待在一块的时间得是挺多的。我之后准备去一趟神机山庄齐家在炎国买的一处新庄子，他家少主齐阑非要我亲自接了这个活儿，我想着，横竖你游手好闲，不如随我一道去待一阵子，也算帮帮我的忙。”
“我能拒绝吗？不想干这力气活。”
“不能。”玖儿说，“师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怕你把师门的手艺荒废了，天天光知道练那些破丹药。好像真能成仙似的！让你陪我多干点力气活，好知道知道人间疾苦，少碰那些怪力乱神的破玩意儿。”
端木离闻言，十分想说，若换了是萧蘅那没心肝的王八蛋，你肯定就舍不得劳动他了。但是想一想，萧蘅此时八成快娶东凛公主了，他家小玖还是忘了为好，就别再提起这么倒霉的人了。
端木离于是不再去研究那些壁画棺椁，而是把注意力全集中到墓室随葬的物品中去。
众所皆知西漠盛产黄金美玉，随葬品大多纯金打造，玉器也是琳琅满目，看得端木离爱不释手。
玖儿也看了看，都是些器皿用品，金银居多，也有孩子用的物件。至于文字篆刻的东西，她只看到了棺椁下面一块金板，上面刻着一篇往生咒。除此之外，没有找到别的。
“这里墓室里头……无碑无传，没有铭文记述，只有这墙上凿出来的壁画石刻，而且画得含糊其辞，语焉不详，玄乎得很。你看这意思，是姑娘梦里遇到神佛点化，然后就生了个小娃娃……明摆着胡诌。显然是哪家的贵族姑娘未婚先孕了，这事儿难以启齿，于是就说是神佛旨意！而且，虽然看着服饰是西漠贵族女子，但衣饰的纹样和所用物件器皿上都刻意回避了族徽图腾，明摆着下葬的时候是不想让人知道是哪家出了这种事。所以这个墓葬外头没有立碑，孩子也没有名姓，外头只做成了石窟佛壁，把这墓穴隐藏起来。”
“豪门贵女有了私生子，自然不愿意让人知道是谁家的姑娘。”端木离随口说着，然后就凑近到棺椁前去研究那下头的莲花底座。“小玖，看这黄金莲花座的工艺多好，估计这孩子应当也是身世非凡，若是一般的私生子，荒郊野外草草埋了了事。这孩子无名无姓就能造这么大一座墓，陪葬这么多宝物，如此讲究，他要是活着，兴许都当了西漠皇帝了！“
端木离一边说一边就打开了棺椁。
“子离师兄，一个孩子的墓，你别乱动了。”
“行啊，我一看是孩子也没想打算带东西走，我就随便看看，研究一下这金贵的构造……”
玖儿本想拦阻端木离，然而这厮手脚实在是快，那棺椁外头的金板也是有个小巧机关的，他扣住机关，外头的金板掀开，里头金镶玉的棺盖居然就也跟着一起打开了。
棺盖一开，里头一览无遗。
空空，如也。
镶玉的金棺里根本没有什么婴儿的尸体，只有一只四四方方的兽头小玉枕、一块羊毛裹毯乱七八糟的摊在里头，以及几只玉器和几件金器。
这就奇怪了。
随葬品一应全在，但棺内没有婴儿的尸首。
“空……的？”端木离愕然，“这墓葬难道是个假的？！”
“陪葬的东西都那么贵重，壁画也都绘得清清楚楚，虽然叙述的内容有些讳莫如深，但也没必要造这种奢侈的假。”
“所以，那里头已经病魔入体最后死了小孩子去哪儿了？”
玖儿想想，十分大胆的猜测：“那我猜，应该就是这孩子其实根本没有生什么病吧。极有可能是这西漠贵族觉得家里那女儿生的孩子棘手，或其他什么原因，所以要把孩子弄死，但贵族……又不能乱葬岗一扔了事，他们讲生死轮回的，大约怕太造孽，所以修这石窟佛壁，消消恶业。再不然，就是这孩子虽然是偷生的，但孩子的父亲家族也厉害非常，得罪不起。所以即便是孩子无名无姓，也不敢怠慢。但这孩子一定是没死，说是病死，八成在这墓穴里就被人救走了。”
端木离说：“封到棺材里的孩子，还能被什么人救走，总不会是孩子妈吧？那除非他妈是个江湖高手。江湖高手都不见得躲得过墓道里这么多的机关暗箭。”
玖儿说：“也不尽然，若是你我，都有办法做到。”
若是他们鬼府中人，在墓室之中带走一个襁褓婴儿，也不费吹灰之力。
端木离笑笑摇头：“所以，救走这墓室之中婴儿的，就是我们鬼府中人。因为造墓穴的手法就和我们很相似。但这种也实在太巧合了，而且，这都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如今我们猜对猜错也没什么意义。”
“你说的也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着，不知这救走孩子的人，会不会是我们的师父。”
“是师父当然更好了啊，说不定咱们师兄弟里头，就有这个被救走的孩子。所以说，一切都是缘分。我就当是逛了一回我自己师兄弟的墓穴，那就跟逛我自己的墓穴没差了嘛！如此，救走了才好。”端木离说，“原本我想，就不和小孩子抢东西了。不过既然他都被救走了，还有那么一分半分的可能性是我自己的师兄师弟，那这里的东西自然他也就用不上了。他用不上，我带回去玩玩倒是真的！”
如此，端木离姓高彩烈的趴在金棺旁边选如意，挑金器。
“这里东西这么多，劝你你少带几样罢，金子重不好背的。”
端木离道：“这世上，嫌弃金子重不好背的，也就只有小玖你了。这样的话，我给你挑件玉的！西漠的玉器别处产的都比不了。这墓室里的白玉更是上乘，质地温润，触手生暖。还有他们金镶玉的工艺也是最上乘的，这个我会挑，给就帮你掌掌眼吧！”
“我才不要。”玖儿说，“最讨厌墓葬里的东西，阴气重。”
“哎呦还阴气重。要说阴气重，我看你这造墓造机关的人阴气才是最重的，不然你看我们那里为什么叫’鬼府’，一听就跟阎王殿一样。还嫌弃什么阴气重。来！拿着！”
端木离帮玖儿挑了一块金镶玉的腰佩，强塞进她手里。
玖儿看了看，暖玉的玉佩里头镶嵌着一朵黄金铸造的莲花，这工艺中原没见过，十分好看，她看了一眼觉得这里头的金色小莲花似曾相识，十分顺眼，是个男人用的款式，扮男装的时候戴戴也是不错。于是便没拒绝，随手便把这莲花佩揣进了怀里。
随性的人自然一切随缘，所以，眼缘也是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