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名其妙
她虽然武功就是个摆设,豆腐渣般的糟烂,但也没道理看不出别人受了重伤。总归不至于是她一口把人咬出那个面无颜色的状态来,她也不是个毒蛇……
“洛承锦,喂,你没事吧?”她试探着触了触对方额头,发现挺烫,“哪里受伤了?”
“无妨,都是小事。”他说,“原本是想由着你咬个尽兴。然后再专心致志的把你这压寨夫人吃干抹净、物尽其用的。”
“省省吧,都受了伤你还这么折腾,我看你是找死呢!”
玖儿边说边是颇粗鲁的扯开了洛承锦的衣裳,只见里头伤处已经包扎过,胸前缠着厚实的白布,却已经渗血,斑斑驳驳都是鲜红的。
“外头有大夫吗,我叫一个进给你换药。”
洛承锦乐了,“你当是在王府呢,随便一召就来一排御医在门外头站桩?”
“也是,这荒郊野外的破土匪窝……”
玖儿说着,便自己动手扯开洛承锦包扎在伤处的白布条。
“有药么,我来试试吧。”
“你个木匠,难道还精通医术?”
“包个布条很难吗?!”
但是事实证明,涂药包布条,那也是要看天赋的。
玖公子的天赋八成都不在此处,把洛承锦包得活像一个粽子。
好在,他是一个不挑剔的粽子,被包得如此难堪,也没有什么异议。
事后,玖儿回想。这压寨夫人的洞房花烛夜,过的当真劳碌!
这一宿,洛承锦烧得有些厉害,她在旁边,端水打杂,熬汤煎药,干了不少活,生生伺候了他一整夜。外敷的药换了两回,血止住了。内服的药也喝了两三万,天色微明的时候,热度才消退,可算是见好了。
她玖公子生平还是头一回这么服侍旁人,像个小丫头一样的里外忙活。
直到天亮,才伏在床边睡着了。
背后的红罗帐,眼前的龙凤烛,全都成了摆设,这春宵度的实在也是浪费了。
只是,她想不通洛承锦怎么好端端受了如此重伤。
他左侧肋下,不知被什么人伤了深深一刀。
离着心口要害极近,堪堪只差一寸。
好说洛承锦也是王孙贵胄,炎国昭阳王,身边随从侍卫如云,且个顶个都是高手,平时出入也都是皇宫王府,何人能把他伤成这样,战场上虽然刀剑无眼,但他近日又没领兵对战,何况两军对垒,也不是这种受伤方式……
洛承锦师从大剑宗门下,武功绝不是一点半点的好。
他这刀伤,凭玖儿的眼力也分辨得出,绝对得是江湖排行靠前的厉害人物才能弄得出这直指要害的伤口。
没被这一刀毙命,说明洛承锦学艺颇精了!
玖儿困得迷糊时尚在揣测,难道是哪国的王室买通了什么厉害的江湖人物想要了这昭阳王的命?既然如此,他竟然还敢跑出来,还扮成山贼土匪的出来抢自己,当真是活腻了想死么?
玖儿心道,回头去神机山庄造机关密室的时候,定要趁机把这消息从齐阑那边打听过来。
一觉睡醒,日上三竿。
不知何时被人抱到了床上。
她动了一动,浑身骨头疼外加脖子落枕,哪哪都不舒服。
糊里糊涂一翻身,就正落进了洛承锦的怀里,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先是不习惯睡醒的时候身边有人,再是反应到洛承锦身上那几乎致命的伤处,随便碰一碰都可能伤口裂开血流不止。
“睡得可好?”洛承锦搂着玖儿不松手,玖儿怕碰坏他的伤处,也没挣动。
“怎么可能会好。”她小范围的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蹙眉不已,“都落枕了。”
洛承锦边把手挪到玖儿肩颈,力道适中的为她疏通经络、活血化瘀……
这捏得恰到好处,玖儿不禁想想,他这么伺候自己还是头一回。
从前在王府,洛承锦从来都不会如此睡到日上三竿,自然没有躺床上推拿聊天的闲情逸致。
回回玖儿睡醒的时候,王爷早就不知去向。可见当王爷不如当土匪幸福。
土匪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当王爷则必须枕戈待旦、闻鸡起舞。
洛承锦把玖儿收在臂弯里通经活络,心情似乎还挺好。仿佛完全没受那致命刀伤的影响。
玖儿却在他怀中有限的空间里来回挪动,这脖子酸疼就不说了,可是为什么躺着的褥子会如此硌得慌?
“褥子下面究竟压了什么东西,硌得我好疼。”
洛承锦手肘撑着被褥侧身看她,云淡风轻样的开口,“成亲,自然是压了点红枣花生之类的,早生贵子。这都是负责布置婚房的人弄的,按说,压了几层被褥,不会有感觉……”
早生贵子?
江湖脾气的玖公子很想骂几句脏话泄泄愤。伸手进褥子下头摸来摸去。
“红枣花生会这么硬?“骗鬼吧!
果然,手伸进去,在一片莲子红枣里,摸出了一只硬邦邦的核桃。
洛承锦一见那核桃,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概,混进去的。”
玖儿握着核桃,火也跟着上来了。
昨天没来得及说完的对话,此刻倒是可以继续。
于是,她说:“洛承锦,你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不好好呆在你那王府里,跑到这荒野山寨里假扮山大王。你无端把我抢上山来又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要打着哑谜,把话说开了罢。如今我也不必再装模作样的扮一个小木匠。你也不必再演戏演的投入,假装自己是个看上了小木匠的王爷。到底要什么,你说说看,我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她说着,不自觉手上施力,把那只核桃都给捏得裂开了口。
“你这鬼府少主的脾气,倒不如个小木匠。”洛承锦握住玖儿的手,把那只被捏坏的核桃接了过来,非要搂着她不放。“从前在王府里,可是不发火的。”
“装的,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了。”洛承锦说,“名满江湖的玖公子,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是个性情中人。”
“既然知晓,就不要随便招惹我。”玖儿也不管脖子疼了,掀被子下床。“实话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
玖儿猜想这,也无非是《机关图谱》里所记述的那些。如若他非要不可,闲了时候,给他造几样也没什么。她玖公子是个豁达的人,心情好脾气顺了,什么都可以。何况,洛承锦也算是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这类型,最是她的软肋。
她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这个话头,但凡洛承锦肯接,她就点头。
然而洛承锦却没提这茬。
他说:“上次分开的时候,明明你自己留书给我,说要’江湖再见’的。”
“我那是客套。客套你分不清吗?”
“客套?”洛承锦也不起床,双手枕在脑后,“我只怕是你心意所向,却尚不自知。”“你倒寡廉鲜耻。演个山寨土匪,演得这么入戏。”
“难道你敢说,离开炎国之后,从未想念过我?”
“想过又如何,很重要吗?“玖儿呵呵笑道:“本少主江湖脾性,不拘小节。高兴睡谁就睡谁,睡了你这么个美貌王爷,过后多回想几次,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刺激男人自尊的言辞,换了旁人只怕要恼火。
玖儿从没见洛承锦怒火冲天的模样,倒很有兴趣想看一看,乐一乐。无奈这愿望要恐怕还是挺难的。
洛承锦对于她的寻衅根本不为所动,更不要说有什么恼火的表现。
他裸着上身散着发,慢慢穿衣。
虽说胸前横七竖八绑着不怎么好看的白布,但那画面居然还特别美,近前是龙凤烛,背景是红罗帐,下头一张牡丹花床,配上个儒雅温玉般的美男子,玖儿这心里盘桓的便当真就是几个明晃晃的一句话:春宵一刻值千金,没睡成,亏了!
勉强按耐住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起身到桌前倒了好大的一杯凉茶水妄图浇灭绮思。
“别喝,冷茶伤身。”
洛承锦却抬手抢去了杯子,喊人进来换茶壶。
待得梳洗完毕,已经开始吃早饭了,玖儿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儿。
“子离师兄呢?他也在山上?”
“自然也在。”
“你抓我们上山到底想要什么,就不能一次说个明白吗?”
“我抓你,自然因为你是我的人。至于你师兄,不过是顺道陪榜罢了。你若开口,我自然放他离开。”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
“何时又不是呢?”洛承锦说,“从前你是我王府宠妾,如今是我压寨夫人。”
“我……”
玖儿明知这种事情争辩无益,却又忍不住边吃饭便是念念叨叨,“你明明知道我身份才抢我入你王府,如今再来这么一出,什么压寨夫人,如果为了是《机关图谱》里的东西,直说就好,何必装得情圣一般。我若不是鬼府少主,你会追在我身后这么折腾,甚至受着这么重的伤还要抢我回来?!我才不信。”
“那你心里挂念不已的萧蘅又能有多好呢?”洛承锦说,“你为他盗取《机关图谱》,大费周章,为他伏击追杀的那些刺客,他又何尝目的纯粹,转身逃回辰国就娶他的东凛公主了。那东凛公主又如何看待你与他的关系呢?”
“他爱娶谁,与我何干?!”玖儿说,“我与子蘅,自然是师兄妹的关系。那东凛公主如何看待,又与我何干?”
“难道不是伤心而不自知?”
“笑话,他不过是我师兄,有什么好伤心?!”
“那我又是你何人?我若娶别国公主,你可伤心?”
玖儿双手撑托着下巴,没心没肺的说:“你连我师兄都不是,爱娶谁娶谁,更是跟我没半点关系。”
洛承锦闻言,也是真叫一个淡定,不喜不怒,毫无反应。无论玖儿怎么努力想要尝试着“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只能得到一个“石沉大海,波澜不惊”的结局。
洛承锦说:“你猜,我若送出书信给萧蘅,就说他的玖儿师妹在我身边,要他拿《机关图谱》来换,限期……三天。如若不来,我就带你回绮京成婚,你猜,他换还是不换?”
玖儿沉默。
人心哪里禁得起如此试探,何况,她不试也能知道答案。
“自然不换。”玖儿说,“我又不是他未婚妻,凭什么拿他的前程似锦来换区区一个师妹呢。”
但,他会伤心难过。他会恨他自己冷血无情,但又依然会逼着自己冷血无情。
子蘅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从小就是。
洛承锦说:“如果是我。你猜,我会不会换?”
“你?你当然会换。换完了,我为了偿还你的情,还要亲自给你造《机关图谱》里的东西。子蘅拿了图谱是因为他自己会造,不需要。你就不一样了。反正,无论怎么换,你都稳赚不亏。”
如此,洛承锦笑了。他不否认,也不肯定。
“算了。”他对玖儿说,“你走吧。出了门,会有人带你去找端木离,到时自可以下山去做原本想做的事。这地方乱些,路上小心。”
玖儿闻言,十分诧异。
不知洛承锦今次又是唱的哪一出,把她抢来,难道不是要绑回炎国关进王府软禁起来、直到自己答应给他造机关兵器的???
她原以为,洛承锦这回是绝对不会放自己再次逃走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同他回炎国的路上,拜托他带自己去趟神机山庄,顺路把先前应下的那一单生意完成了什么的……
如今,洛承锦居然这么好爽,大费周章把自己抓来,提都不提造机关兵器的事儿,然后又轻易就点头放自己走了,实在有点意外。
那他此番折腾,究竟是所为何来?
“真让我走?”她将信将疑。
“真的。”
“那你掳我上山,红烛罗帐压寨夫人,又是唱的哪一出?”
“逗你玩,不行么?”
玖儿无语。
倒是没什么不行,只是,她可不以为昭阳王会有这么闲。如今被子蘅平白一搅合,天下格局骤变,辰国与东凛结盟,诸国皇室岂有不头疼的!
洛承锦也算是棋局中的人,焉能置身事外。
即便没有战事,只怕他在绮京城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玖儿看着他,犹疑片刻,问道:“跑这里来当土匪,你父皇母后知道么?”
洛承锦逗她,“怎么,你这压寨夫人,如今连公婆都关心起来了?”
对于这类口头调戏,玖儿倒是得心应手,随意的接口道:“不单关心公婆,我还关心你的皇位。既抢了我当压寨夫人,万一哪天你作了炎国皇帝,我这压寨夫人究竟算不算你的正宫娘娘?”
“正倒是很正。娘娘恐怕难了。”洛承锦说,“我上头还有一个同母兄长,他才是炎国的嫡长子。”
玖儿先前远在郑国之时就曾道听途说,炎国昭阳王上头那个兄长,因是嫡长子,出生不久便被册封太子,但可惜先天不足胎里带病,在太子位上坐了这许多年,正妃侧妃侍妾先后进府十来位,却连个蛋都没有生出来。
只是玖儿不过顺嘴开句玩笑,她可不以为自己这鬼府少主会有做昭阳王妃的那一天,故而也并不同他分辨。
今次她想问的其实只一件事,“无端抓我上山寨,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放我走,你究竟所为何来?”
“不为什么。”洛承锦说,“不过是先前遇见,一时兴起,觉得好玩才抓你上山。山上这套婚嫁用品原本也不是给我备下的。这里原本真有人要成婚,可惜那人如今又结不成婚了,东西摆放着无益。抓你上山之前,我便让人把用那些东西把这里布置妥当。逗你一笑罢了。抓你上山寨也就临时起意,如今你走了之后,我也要赶回绮京。日后,我们依然还是……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