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工坊主端木楠 下
飘飘逸逸的，像哪个世家高门里走出来的少年公子。
就连九叔都说，打眼一看，就有贵气。
他笑呵呵的说：“姑娘出身在个工匠家里，可惜了。没准也是哪个王府弄丢了的公主千金呢。”
“九叔，您还是少看点话本故事吧。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公主，还能被父母随随便便的就给弄丢了。”冉明珠打趣他。
“走了。”玖儿不搭理他们俩，整理好了衣裳，抬腿就走。
自从洛承锦离开，她连自己院子的门都没走出过几回，一心埋头做她的木工活，废寝忘食的劳心劳力，且还一旦有了钱，立刻就分赏给王府上下诸多人等，竟是人人不落，弄得王府里头的人怪是不好意思的，仿佛这玖儿姑娘没日没夜的干活都是为了给他们挣钱一般的。
就连九叔都劝说：姑娘，歇歇吧，王爷对家下人好得很，月银给得多不说，年节里还额外犒赏，大家伙日子过得都不错的，不用您多做贴补的……
玖儿只好哭笑不得的回他，我是自己不做手痒，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九叔也曾尝试着劝玖儿出门逛逛转转，无奈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拒绝了，那时的玖姑娘，对出门散心是半分兴致都没有的。
如今眼看着乌龙骨棺木完工在即，她想要出门走走，在众人眼中，自然合情合理，顺应民意。
九叔很贴心的见她是做男装的扮相，便知道她必定是要骑马出门，于是赶紧把王爷在时他们常骑的名驹寒霜凛让人给牵了出来。
玖儿自己在家时候也有寒霜凛的坐骑，对这个品种的马，真心喜欢。一见到，便上前去扯着缰绳抚摸马头。
这马被照料得极好，多日不见仿佛体格又健壮了不少，让人一看便有风驰电掣之感。
玖儿男装便利，一踩上脚蹬，拉着缰绳便率先从侧门一路冲出王府，这一骑上马便做急惊风的样子乱冲，倒和文山公家的肖显公子有那么几分相似。
九叔忙的召唤王府里的两名侍从上马跟随，冉明珠也便同他们一起牵马上鞍，一行人忙三火四的追了出去。
玖儿出门前对他们说，想要出去，各个商铺里转转，看看如今贵了几番的木价究竟有没有落回来，再看一看，绮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木器店，究竟把她做的东西都仿制成了什么鬼模样。
于是，她这一路策马，穿街过巷，所见到的，也算叹为观止。
绮京城在天下诸国的都城里，也算是排行前几的大城，上百万户的人家，店铺林立数之不清。
木器店，大大小小加在一起，足也有上千。
玖儿只在皇城周围这些主要的城街里转着看，见到自己先前做的交颈鸳鸯盒如今也还在被各家模仿着做出来卖。只是大多做工糙得都让她惨不忍睹。
期间也有几个做得像样些的，都被卖得挺贵。
至于之后做的一些东西，诸如小珠宝首饰盒，小箱笼之类，也有被人仿制的，只不是很多。
她这么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就到了太古街，这一条街面，算是绮京皇城附近的正街之一，主干要道，宽敞整齐，可以并行四五辆马车而无碍，太古街的两旁，铺面宽敞华丽，地价昂贵，绝不是小杏花巷里那间神工坊分号的规模可以相比的。
举凡在这个太古街地段开起来的店，无论绸缎庄、木器铺、金器店、古玩字画店，还是银号、当铺，酒楼，随便一间店拿出来，都是当今天下诸国里，数得上名号的大富商们出资开办来的，寻常生意人，是买不起这种地段的店铺的。
玖儿一路从太古街的北街逛到了南街，在各种繁华的商铺里看到了很显眼的那间挂了金漆篆字的黑木牌扁——神工坊分号。这是间店铺，也是桩独门独栋的小楼，坐落在太古街南街最显眼的位置，三四层楼高，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外头看着，就已十分奢华了。
她迈步走进去，冉明珠以及从王府里跟从的侍卫便也随着他一同走进去，这神工坊分号，因是专做木器漆器生意，店铺里装修摆设，用的也是各种稀世罕有的木料，极尽精巧之能。
店铺的格局不像是一般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一进去便可看见开阔的正厅和林立的货架，然后里头摆放着各类的商品任君挑选。
神工坊在这方面，向来不走寻常路，店虽开在商铺繁多的正街，走进店铺内里，却不热闹，很有那种闹中取静的意思在里头。一进去，就恍惚觉得自己是走进哪个达官贵人的府邸内宅，奢华静谧，甚至偶尔还能感受到一丝安宁的禅境。
一进门，不是开阔的正厅，而是一架齐墙高的巨幅双面刺绣大屏风。
屏风上绣着一副洛神图，整个木架结构是以小叶紫檀精雕制成，刻的尽是流水繁花，逼真写实，水像是从刺绣的图画里流出，花像是随画里的柔风拂面吹来般，一见便知心旷神怡。
绕过屏风，才是正厅，里头不是宽敞大厅，而是一座一座木雕花格分隔开的区域，每个区域里没摆放什么货架，墙上挂着的全是木雕画，雕画的内容有上古神话、有画本志怪、有史籍典故也有珍禽异兽，木雕壁画左右大多种着盆栽，修竹、兰草、水仙、腊梅，花花草草绿意盎然之外，也有檀木茶桌上摆放着各色茶具碗盏，糕点果碟。进来的客人，可不谈买卖，自有人陪着先品品明前雨后、适口的新茶。
神工坊里每一处布置摆设细节都可以看得出昂贵不菲的价值，难怪世人玩笑常说，想迈进神工坊的门槛，需要先备他个万贯家财。
玖儿带着人才走进去，店铺里自有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两个俏丽侍女迎上来，侍女泡茶，年轻公子便上前请他们坐下品茗。
玖儿只说不喝，便继续往前头转转，冉明珠却嚷着渴了累了，领着王府的两个侍从坐下来吃东西喝茶。
玖儿再往里头走，看到一架与墙面一样大小的多宝阁，那上头琳琅摆放的，是各种雕琢的手把件小玩器，都是动物，一只一只，摆了满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却全都不是普通动物，而是神话里传说的神兽，有九尾狐、有玄鸟、苍龙、穷奇、蛊雕，也有麒麟、囚牛、蒲牢、饕餮、睚眦。
玖儿见了这些东西，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她走到多宝阁跟前，伸手一件件去摸那满架子的神兽雕刻，全是黑檀木雕琢而成，且因经年累月，木色更乌更沉，被保养得质感油润好看。
也有……十几年了吧。
这一套东西，还是六七岁上的时候，和大师兄一起看画本书，一时好玩，才一块儿动手去做的。从雕刻的痕迹上，就可以看出当年小孩子时候手艺生涩拙劣，但专注与用心的程度，其实与现在别无二致。
她从小就沉迷木工技艺，无法自拔，而师兄责不像她这样，总是得空便偷懒偷闲。
说来，这套玩意儿也算是儿时玩具，一直放在端木楠那里收着的。
如今他来，必定是一起随身带过来的，这一套，装都要装上几大箱，亏他有这种兴致，也不怕麻烦！
玖儿放下手里的木雕神兽摆件，径自上楼去转，楼上与下面相比，空间上责区隔的又更为私密些。从中庭到雅阁再到楼上的栏杆楼台，到处挂着细密的珠帘，约略有些朦胧感。
那珠帘也不是用的什么琉璃玛瑙翡翠琥珀，而是一挂一挂黑沉香木精致打磨的小米珠，用柔韧的乌丝绞金线穿成，玲珑雅致的一串串，挂着低调好看，且还能让满屋子里都透着一阵阵悠然的沉香木味，浓淡适宜，连点小青铜炉熏香都可以不用了。
玖儿以手撩动沉香珠帘，很喜欢这味道。又不禁想要打趣，开口说道：“到底还是你最会挣钱，定制这一挂沉香帘，少说也要数千两银吧？其实所用的，不过都是边角碎料，一块整木沉香都用不上，成本又能多少……”
一人白衣长衫，自雕花格子后头走来，以扇子的玉骨也撩开沉香木的珠帘。
“成本自然是没有多少，只是，不说沉香碎木磨成小米细珠有几家店铺可以做到，就单说乌丝绞金线这种工艺，除了神工坊，普天之下，你还能想得到谁能制出这么极细极软又柔又韧的线来配这些沉香珠？”
“……嗯。”
玖儿明白，如果没有乌丝绞金线，用普通的线，为了不断，只能加粗，线粗了，珠孔也要跟着粗，孔粗，珠身也要跟着加大，如此一来，和细密的小米珠相比，大珠挂起来便失了隐隐约约的几分朦胧感，视觉上看来，先是不美，再是不精，灵动飘逸感大打折扣。没有乌丝金线，沉香木珠帘整个就变了风貌，甚至像是带着点粗糙感的蠢物，只稍稍一想，便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反而不如用琉璃珠子好看通透了。
做这些东西，常常细节关乎整体全部，珠和线，必须十分匹配，差一点都不行。这些，端木楠不说，玖儿也能心领神会。
神工坊挣的就是无与伦比的妙思和巧夺天工的手艺钱，因为世上独有，别人仿造不来。
所以总是……一本、万利。
“是，没错。”玖儿侧头，看着身旁男子，身姿挺拔，修长俊美，一身银线攒绣着竹叶暗纹的白衣长袍，穿在他身上，慵懒华贵，如在云端。玖儿展颜开怀，“师兄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身旁端木楠见她一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春风般好看，他把双手按在小师妹的肩头，自下而上的审视他这一身男装扮相，然后也见惯不怪，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儿时那般，半是责备半是宠溺。
“两年多没有回家了，小九，你还能更贪玩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