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宁国公府太夫人 下
宁国公府的柳夫人则是位端庄的主母，虽然穿着炎国贵族传统的日常服饰，但眉眼轮廓上看来，颇有一点异域风情，虽然有了年纪，但容貌依旧很好看。
“夫人是西漠族人？”
玖儿喝了一口下人奉上的热茶，自己则率先开口。
“是。”柳夫人点头，“母家原是西漠贵族，早年炎国与西漠交好，国公入西漠为使臣，我们便是那时相识的。后来国公求亲，我便嫁来炎国，也有个二十来年了。”
“原来如此。”玖儿点头，笑了，“为了嫁给国公，夫人离乡背井，也不容易。”
她对西漠人，有那么点纯天然理所应当的好感。
夫人含笑摇头，“女人嘛，嫁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家乡了。姑娘倒是很认得西漠族人的特征，一眼就看出来了。”
玖儿同她说话，颇觉得舒心，她看着眼前的国公夫人，不禁联想起了自己的师兄，于是琢磨着该用什么言辞去形容他们西漠人身上那种独具特色的共通之处。
“我有位兄长，也是西漠族，幼年时候被师父抱养来家中的，一同长大，所以我就特别的了解。西漠族人，是那种冷冷的肤色，比我们中原这边的人要更白些，眼睛轮廓更深邃些，看人的时候目光总像别有深意，聊天说话的时候，却又总像是心不在焉，但其实，可能……只是瞳孔颜色更深黯的缘故，西漠族人的眼瞳很独特，非常好看。”
玖儿的一番话，引得柳夫人掩口笑出声来。
“玖儿姑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柳氏说，“如果早些知道您是这么有趣的姑娘，我会更早一些便来登门拜访的，现在有求于您的时候才来，似乎过于刻意了。并且，虽然我略有耳闻，听说姑娘更愿意直接收取银两作为定金而不是礼物，但我一见到姑娘，觉得你也并非传闻中那么爱财的人，所以……今天登门，还是觉得，唐突了。”
柳夫人一开口便是抱歉，随即一抬手，身后的小侍女奉上一个四四方芳小红木匣子，端正的摆放在玖儿面前的茶桌上。
柳夫人又继续开口，“虽是唐突，但家中老太夫人的心愿，实难难违。这件事情，我须得倾力为她老人家办好了才可算是有个交待。”
玖儿目光落在面前的红木方匣上，停留片刻，没有打开，旋即又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柳夫人。
玖儿问：“银票。多少？”
柳氏答：“万两。收吗？”
玖儿摇头，“太多了。我近来应下了许多夫人想要做的东西，再多，我怕是心有余，力不足。这万两之数，也实在太多了，怕不是建房建屋的浩大工程，我有心无力，做不来的。”
柳氏却说，“并非浩大工程，也绝非完成不了。我听说姑娘的院落之中，有一口雕工精湛的大棺木。那棺木已经做出了十之七八了。冒昧的问，可愿意割爱？如果愿意，在完成之后，送入我宁国公府中，至于银两，都好说。如果万两不够，再加多少你开口，但凡我可以做主的数目，都可以立刻答应你。”
柳氏看上去温柔端惠，但性格却显然也有不容妥协的地方，她话一出口，大有不计代价之势，不谈妥了这件事……玖儿甚至怀疑，现在开口送客，她决计是不肯离开的。
“棺木……”玖儿想了想，并没有答应，“绮京城里上等的寿材店，什么样的现成棺木都有，什么样的板材也都有。如果嫌弃雕工不够精良，万两银票，即便是到神工坊，也能订到最好的，想要什么的雕刻图案，都有。何必一定要我手里的这个。”
柳氏却摇头，“我要的，只有你手里才有。”
玖儿：“您是说……”
“乌龙骨。”柳氏开口，“我想买的，就是那口乌龙骨的棺木。别的地方，都没有。”
“难怪出手如此豪爽，动辄银两上万。刚刚您提及府上太夫人，是太夫人想要这棺木以备寿材，百年之后用？”
“正是。”柳氏说，“我家老太夫人，今年八十又七了。”
“这么大的年岁，按说，以您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老太夫人的寿材早就已经齐备了。不会到这个时候才需要买。”
“不瞒姑娘，别的寿材棺木也确实备齐了。但太夫人并不满意，故而这两年我们一直留意再寻合适的。我们老太夫人心里，一直只想要一口乌龙骨打造的棺木，心心念念的，我们为此还派人去别国商贩那里询问求购，可是现在乌龙骨的木料太少了，北齐又路途遥远隔山隔海的，最后，虽然也寻到了乌龙骨的木料做了棺木，但到底都不是上等板材，老太夫人看了，并不满意。最近才风闻姑娘就在绮京城的清明大市集上买到了上等的乌龙骨木料，我们也派人去各个商铺问过，可是翻遍了绮京城，再也没有碰上第二个买乌龙骨的商人。我听说，姑娘单只买木料就花了数千两银。”
“是。”玖儿说，“我应该也算是机缘巧合了罢。这么难得一见的东西，既然都能买到，无论有用无用，也都先花钱买了下来。后来就开始用它做起了棺木来。这个夫人应当也知道的，乌龙骨这种木头，千年不腐不烂，做棺木是最合适不过的。我原本就是个木工，讲究一个物尽其用。”
柳氏点头，“姑娘如今是绮京城里鼎鼎大名的木工了，只可惜人在王府之中，寻常人不敢轻易上门。否则，若是身在一般的木器店，只怕门槛都要被订货的人来踏破了。”
二人笑着边聊边饮茶。
于是柳夫人便说起了自己为何一定要寻这特别难得一见的乌龙骨。
原来宁国府的那位老太夫人是北齐贵族。
北齐人最相信神灵，他们认为灵魂是不死不灭的，就像千年万年都不会腐坏的神木乌龙骨一样。
他们死后的灵魂也会在神木之中栖息，修养，直到汇聚天地之灵，再在神木之中得到灵魂往生，由此，轮回不息。
所以，他们死后，一定要一口乌龙骨的棺木，这无关其他，是源于北齐人的信仰。
然而上等的乌龙骨木料，有价无市，在北齐也已经少见，更不要说千里之外的炎国。
“夫人又怎么肯定我手里的乌龙骨木料，太夫人一定就会中意呢？”玖儿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上万两的银票，实在也是大手笔。
柳氏说：“玖儿姑娘如今是名满绮京城的人，我也特地去百里将军的府上看了那套交颈鸳鸯盒。那么好的手艺，等闲之人一定做不出来，也想不出来。非得是眼光独到之人罢。所以，既然乌龙骨的木料是被姑娘重金买走，你也一定不会看走眼。那木料，一定是真的好。”
“既然夫人都这样说了……那这银票我就收下了。”玖儿毫不客气的说，“我就有话直说，乌龙骨的棺木，没有上万的银两，我也绝对不想卖的。既然府上太夫人出身北齐贵族，自然知道好的乌龙骨有多么稀少珍贵，有价无市。”
“是。否则也不会贸然来府上叨扰。想必姑娘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倒也没有特别舍不得。”玖儿说，“于我而言，这做出来的棺木虽好，却也实在是个用不上又占地方的东西。若给王爷……连管家九叔都说看着就不吉利，还是不留在府里的好。如果能得贵府老太夫人的青睐，也算是物尽其用，何况太夫人原本就是北齐人，理应如此。”
她想了想，又说，“棺木还没有完工，不过既然夫人连银票都给了我，我就带您去看一看吧。倒不是我自负，但我想，府上的太夫人，绝对……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