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似的巧合
床上的被褥摸上去仍软塌塌的，像水底冰冷的青苔。
玛德琳两人于深夜匆匆赶到了地下第二十三层，暂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旅馆里。
潘西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她躺在同样潮湿的被褥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霉点，嘴里嘟嚷着些什么。
两天过去了，她的皮肤仍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接近于哥布林的颜色。
空气中混合着霉味和松脂的味道。
玛德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停下了擦拭短剑的动作，望向颓废的潘西。
“你能起来了吗？颜色过几天自己就没有了”玛德琳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潘西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尖着嗓子叫道“几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现在颜色更深了……”
“装饰魔尘通常都添加了精灵羽翅上的粉末，材料昂贵怎么可能才只卖一个银币”
潘西心虚的顿一秒“可是…可是…那…那我们一定要住这里吗？”
她嫌弃的环顾四周，不足十平方的屋子，像是在墙上随意挖凿出来，木床和一把旧椅子是屋内唯二的家具。被褥也不知道用了多久，被洗的发白。
这里甚至还没家里女仆的房间宽敞。
她敢发誓自己从没来过这样简陋破旧的地方。
玛德琳把擦拭好的短剑收起来，对她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来了格林威尔，这里不需要身份证明”
只从格林威尔灾变后，这里就被神殿的人以清洗异端的名义接受了。
王族们不得不带着臣子们流亡他国。
事实证明，异端没能清洗掉，信仰月神的国民倒是比以前多了七成。
格林威尔的各个关卡和通道一向审查得非常严格。但仍然阻止不了大量偷渡的冒险者和投机者。
玛德琳也是从斯达嘉丽到格林威尔的一个通道偷渡过来的。
潘西倒没想过没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她只是跟着玛德琳一起行动负责照顾她罢了。
“为什么？那…那用我的通行证登记不就好了吗？”潘西咬着指甲嘟囔道。
玛德琳深吸了一口气，她当然不能跟潘西说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你觉得这有什么区别吗？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呢？”
“唔……你不是来看望兰登小姐的吗？”潘西没有多想“难道您因为逃婚的打击，转变了兴趣，准备……”
“你闭嘴！”
玛德琳无情的打断了潘西的想象，她决定这次回去后就让佩德罗夫人为自己换一位侍女。
“但说起来，兰登小姐自从那件事后，就好长时间没跟您联系了，也从来不回信”
“说了让你闭嘴”
潘西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玛德琳确定潘西已经熟睡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贡布没有夜晚，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投机者的淘金地。
即使是午夜时分，贡布仍然呈现出一种不分昼夜的繁华和喧闹。
这几层的魔物都被围剿得差不多了，偶尔有落单的魔物一出现就被击杀了。
这里同样是魔物的摇篮，用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魔物从这里诞生。
玛德琳用黑色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从人潮拥挤的街道中挤到一家名为知更鸟魔药的店铺里。
她没有对潘西说自己偷渡格林威尔的理由。
这是不可明说的复仇。
格林威尔，魔宫贡布
几个月前和女仆私奔的朱利安赫斯特凡的藏身之处。
虽然之前婚约作废了，但玛德琳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
她需要的并不是夫人的头衔也不是一个丈夫。
对方逃婚虽然令她感到颜面无存，但她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只是慢了一步。
她需要的只是自己获赠的那笔嫁妆。
玛德琳圣茹斯特不需要另一个人来支配自己。
她的童年是在斯达嘉丽贫瘠的土地上度过的，她自小被寄养在一位孀居的夫人家中。
母亲留给她的是修道院和冰冷墓地里的八个姐妹，以及卧室里苦涩的药味。
那个可怜的女人至今深陷在生育的泥潭中。
而父亲只是一个冰冷的名词，模糊不清。
作为长女，她也许该庆幸自己没有被送去修道院，像小妹妹梅丽和卡桑德拉那样突然死去。
又或是像蒂娜一样作为圣女在神殿里和圣树一起腐朽。
玛德琳想到之前伯母夏洛特夫人告诉自己的话。
“喜悦吧！玛德琳！为了补偿你，赫斯特凡家仍将为他的儿子迎娶你，笑起来，乖孩子！”
朱利安是长子，只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所以，玛德琳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朱利安必须死去。
于是她以散心的名义，带着侍女潘西来到斯达嘉丽边境的庄园隐居起来。
再折返到格林威尔的边境偷渡过来，都只有一个目的。
知更鸟魔药店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小的水晶瓶，里面盛满了魔药的成品。
都是些澄清透明的颜色，玛德琳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致命。
她无视柜台后打盹的秃胖老头，绕过货架径直走到后面的壁炉边。
玛德琳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伸手往壁炉里扔了一卷布满魔纹的羊皮纸。
羊皮纸刚一碰到火苗，就化作一团蓝色的半人高火焰。
玛德琳见状闭着眼睛一头钻了进入。
火焰似乎没有温度，甚至有些冰冷。
一阵恍惚过后，玛德琳感觉自己好像撞过了一层透明的网。
再睁开眼，玛德琳已经站在了一处人潮涌动的轮盘上。
她注意到轮盘上差不多有上千个出口，每个出口上都有一个名字。
这差不多也是格林威尔境内所有的地下城数量。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非官方的地下城传送阵。
玛德琳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她之前只听阿格妮丝提过一次，怎么在地下城移动。
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玛德琳找到写有格尔莱的那团火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过程后，玛德琳被传送到了地下城——迷宫格尔莱。
迷宫格尔莱，情报中朱利安最后出现的地点。
朱利安在地下城里生活的很高调，找起他来轻而易举。
太容易了，玛德琳现在正站在朱利安住所外的的一个角落里。
从之前的情报上来看，这两人已经好几天没出现过了，事情有些蹊跷，玛德琳不得不更小心谨慎些。
虽然是私奔，但朱利安似乎只等着风头过去，就带着心爱的情人回家。
玛德琳觉得他真是天真得可怕，赫斯特凡家绝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他那可怜的小情人不会有机会离开格莱尔的。
当然，他也没有机会了。
朱利安两人住在一栋方石搭建的三层小楼里，并不是格莱尔原本的建筑，应该是后来才修建的。
这样的建筑在地下城有很多，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因为不是地下城本身的建筑，所以也不受地下城的规则所保护。
这里是迷宫第三十二层，活动在这里的魔物是一种圆形液态半固体生物，数量多但很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轻易的杀死它们。但被击杀后只会留下大量不明液体，难以清洗。多数冒险者都不会选择来这，所以这层也算得上是人烟稀少了。
某种意义上，这一层是迷宫中的平民区。
玛德琳等到附近没什么人的时候，潜入了墙壁的阴影中。
一团漆黑的影子从墙壁的阴影中蠕动着从玻璃窗的夹缝中挤了进去。
室内早已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壁炉也冰冷异常。
餐桌上的小牛肉已经开始腐烂，盘子里的蘑菇浓汤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个个气泡从里面鼓出来，干枯的果实透露出仆人的懒惰。
玛德琳心想是否有什么变故。
于是她缓缓滑到了二楼主卧的天花板上。
卧室的木床上堆满了柔软的羽绒褥子和羊毛毯。
而朱利安此时正深陷其中，只露出头来，显得格外安详。
他的皮肤正紧贴在骨头上，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呈现出灰白色。
朱利安面带微笑，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想必是永远醒不过来了。
玛德琳十分确定朱利安已经死亡了。
这场景令她感到诡异的熟悉。
突然，一道残影从床底向她袭来。
那是什么？
玛德琳躲了过去，她被发现了。
屋子里居然还有别的人？
她感到困惑，刚刚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对了，那个和朱利安私奔的女仆。
情报中提到，她来到格莱尔后就再也没出过门了。
会是她吗？
玛德琳快速移动到了街道上，身后的黑影尾随而来。
她向后翻了个身，退到远处，与对方拉开距离。
玛德琳这才有空看到对方的全貌。
何等可怖的怪物。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棉布碎花长裙，身材十分纤细，长了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庞。
但和玛德琳比起来，也算得上是美貌了。
但她的眼眶中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乳白的液体正从里面流淌出来，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裂痕。
打碎的镜子
这是玛德琳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果然是她，凯茜，和朱利安一起私奔的女仆。
但没等玛德琳有所行动，凯茜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望着西南方盯了片刻，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玛德琳松了口气，检查了刚刚被擦到的伤口。
虽然看不到痕迹，但一股剧烈的刺痛阵阵袭来。
玛德琳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上许多，化作黑影从路灯的阴影中逃走了。
想起来了，那是阿格妮丝提到过的她父亲去世的时候。
她回忆起阿格妮丝哭泣的模样。
兰登男爵当时的模样和朱利安的尸体一模一样。
这会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