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异生子
这次没有人再说话了,都注视着台上的那个男人,等待着他给自己的命运判罚。
“请求大祭司给我们指条明路!”一个女人的声音,寻不到来源。
没有人附和,但是眼神都透出着明晃晃的渴望。
“前日我托齐家大夫人的嘱托卜了一卦,算出苍山有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大夫人又问我人祸是谁,我不知道,因为我法力有限,七天才能卜一卦,算出了人祸,可这源头要再等上七天。”
大祭司不紧不慢的说道:“所以我托大夫人帮我找出那个祸源,而大夫人果然不负所望,当日便找到了祸源,但我怕事情有异,故而将行刑的日子定在今天,就是为防滥杀无辜,故而我方才又卜了一挂,这一卦我终于推演出了结果。”
他顿了顿:“大错特错!”
窦氏慌忙站了一起来,瞪圆了眼睛,眼神似飞刀似得飞到那人的背上,“大祭司!”
百姓之间一片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不久便有人问道:“那灾星到底是谁?”
大祭司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我算不出名字,只能算出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
他侧过身,眼神突然斜瞄了一眼,被正是往窦萍的方向看去,这一眼正好被窦萍看见,她冷汗直流,紧咬着牙关,等着他说话。
“那灾星身怀异生子。”
窦萍忽然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汗顺着发髻流进脊背,她浑身发冷,听见下面隐隐的讨论声,心里更是慌得厉害。
‘异生子是什么?’‘笨,就是女人怀了不是自己丈夫的孩子。’‘那不就是野种吗?’‘可不就是!’
她真想上去和那群人厮打一番,她的孩子才不是野种,她是与相爱的人怀的孩子,怎么能算是野种!
冷眼看着台下的人翻书一样的变脸,真是群愚蠢的人,只要一点点的引导,就可以完全被人利用。
可她当初不也用的一样的手段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怀孕的事情怎么会被人知道,不过她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住孩子。
保住孩子。
可台下的那群人呢?
大家听说了灾星怀有异生子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寡妇,毕竟比起感情正常的夫妻和还未识得情滋味的少女,独守空房寂寞难耐的寡妇偷人的几率要大的多得多。
并且人数相对要少,查起来也方便。
不过既然有了目标那还等什么呢?找出全城的医馆,带着医馆中的大夫挨家挨户的去敲寡妇家的门咯。
妇人们对于此事大多是抱着唾弃的态度,同样是被女德压制的人,若有人冲破禁锢当然是群起而攻之。而参与此事的男子们,大多对于去寡妇家表示期待。
刑场的人们一哄而散,没有人去对十字架上依然被牢牢绑住的少女道一声歉,只顾得上去找那个真正的灾星解除自己的灾祸。
萧妤站在台下冷眼看着,瞧着这些人做鸟兽飞散状,心里半点也瞧不起。
能凭一人之言断人生死,这些人虽不是主谋但都是帮凶,在她看来全都死不足惜。
但她也觉得可怜,能因一人言语蛊惑而迷失自我,也不知说他们可悲还是愚蠢。
她往台上的后面看去,长老和窦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一排座位上空无一人。
萧妤脚尖点地,飞身来到木台想去解救还被绑着的若栀,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郑神医你没事吧?”是一个粗壮男子的声音,萧妤已经,抬眼看去,果真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已经解开了绳子,将半瘫软的若栀抱在怀里,眼神歉疚:“我真是没用,知道你受了冤屈却惧于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出手搭救,辜负了你的救命之恩。”
萧妤放下心来,但也惊奇于缘分,竟然是她那日刚来栾城遇到了四人中的包二。
若栀一听他的称呼,就知道他认错了人,她柔婉一笑,眼睛变成了新月的形状,这一眼竟然将包二看呆了。
上前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不着痕迹的揽过若栀的身子,让若栀靠在自己怀里,萧妤腾出手冲包二抱拳道:“包二哥,你我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包二愣了下,立马想起这就是前几天在酒馆偶遇的姑娘,立马回过神来展颜笑道:“没想到肖姑娘和郑神医真是故交,我一时心急,实在是冒犯了,还请神医见谅。”
这声音和萧公子那日在狱中一闪而过的声音一模一样,果然这样温柔完美的男子是不存于世间的,若栀默默苦笑一声,尽力抬眼也只能看见萧妤的下巴,那样清瘦尖细,再看向平坦的脖子,恐怕这就是她真正的样子吧,哪怕只是一个下巴也让人挪不开眼。
萧妤一只手环过若栀的肩膀,带起一点淡淡的兰花香,一边和包二说话:“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出手也情有可原,不必自责,不过钰儿刚从地牢中出来,身体虚弱,不宜久留,恕我们先行告辞了。”她柔媚的声音中带着冷意。
包二热情道:“怎么不见肖姑娘的夫君跟着?”
萧妤一噎,看向一边冷着脸正盯着这边情况的大祭司,又马上回过脸低声道:“他另有事情,我先带钰儿回我们的住处。”
“肖姑娘自己恐怕有些费事,不如我来帮忙?”
萧妤立马拒绝:“还是不麻烦包二哥了,我们这边还有些麻烦事,实在不方便招待你。”
苦涩的咽下剩下的话,包二不舍的看向若栀:“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再会。”萧妤点点头,匆忙的打横将若栀抱起,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马上就消失不见。
包二在原地望着伊人离去的方向许久,终于跺了跺脚,下定决心,也飞身往那个方向去了。
郑钰早就在郑祁的保护下回到了客栈,早早的等候在房间里,吩咐了小柯备好了热水和汤药,等萧妤抱着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若栀一进门,就迎了上去。
施针的时候不经意瞥到若栀的脸,郑钰愣了下,萧妤见状反应过来,拿出一瓶药水顺着若栀脸颊的轮廓涂抹一番,面具的边缘显现出来,将面具除去露出了若栀的真面目。
郑钰不禁吸了口气:“怎么瘦成这样?”
“昏睡多天滴水未进,虽有元气丹护着她的命,但难免损耗些精气。”萧妤解释道。
“你们……太欠考虑了,她生来体弱,若不是提前醒过来,怕是元气丹也救不了她的性命,一条人命,怎么能这么轻率?”郑钰摇摇头,语气有些重,沉痛的看着床上的人,将长针刺入皮肤轻易就见了底。
萧妤抿唇没有说话,担下郑钰的责备也不生气,郑钰生来是菩萨心肠,可她不是,在她的心里始终都有一杆秤,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她自有掂量,况且她早已给了若栀选择的机会,所以若栀的生死在萧妤看来,不论结果是哪一种,都在意料之中。
室内一时无言,郑钰施针,萧妤在一边守着,时不时有郑祁的手下进来禀报情况,也被萧妤听的一清二楚。
半晌之后若栀的背上已然布满了银针,郑钰松了一口气,一颗汗珠顺着脸颊滴落,被帕巾接住,回头看去,是萧妤正关切的看着她。
心里一软,郑钰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气话,有些内疚:“对不起,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惜儿你不要往心里去。”
萧妤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我没事,她怎么样了。”
郑钰担忧的垂下眼:“性命无碍了,可惜她的病都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我暂时没有办法根治,但是有办法让症状减轻直到几乎没有。”
“她是我从青楼找来的姑娘,一身的才气却因家道中落被卖青楼,我见她是那团污浊里最清亮的一个,我便给了她机会,自由和死亡的赌局,她丝毫没有犹豫。”
萧妤长叹一声,有些惆怅的说道:“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了些,我日后会给她安排一个妥帖的去处,也算是不辜负她了”
床上的姑娘,晶亮从眼角流入青丝,无人瞧见。
“哥哥还有师兄道哪里去了?”郑钰好奇的问道。
“郑祁去安排手下的分工了,至于秦珵。”萧妤笑着眨眨眼,“今天他一直都在,你没看到吗?”
齐府内,此时的窦萍已经变成了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四处乱转毫无方寸。
想起今天晌午的情景,她的心里就直窝火,三千两银子加上七个美人,竟然全都喂了狗!
还只是吃里扒外,反咬一口的恶犬。
她越想越不对劲,她怀孕这件事情除了被幽禁起来的大夫,还有已经处理干净的赵澹海还有贴身婢女小桃知道之外,没有人再知道了!
恰好侍女奉来一杯热茶,窦萍打翻杯子一把抓住小桃的手,指甲扣住血肉几乎要陷进去,恶狠狠的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我怀孕的事情传了出去!”
可惜眼前的人眼前空洞,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火气上来,一巴掌将人打翻在地。
依然没有反应,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倒茶。
窦萍突然笑了起来,她笑自己似乎是疯了,这只是那人安排在她身边的死侍,为的就是不漏口风。
她颓丧的跌坐在地上,府里传来纷乱的嘈杂声。
她在屋里大笑,笑得眼泪直流。
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被调查的寡妇了吧,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