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罚

  “终于等到今天了,烧死这个灾星我们栾城就太平了!”妇人一边说一边往木台上扔烂菜叶。
  “诶?那个灾星怎么一直闭着眼睛啊,她不会死了吧?”有人一惊一乍的拉着旁边的人指着木台之上。
  身边的朋友仔细看看:“没有吧,你看那胸口还有起伏呢,还有气儿!”
  那人放下心来,“大祭司可说了,只有今天行刑才能彻底消灭霉气,要是提前死了咱们还得倒霉。”
  朋友张大了嘴巴:“老天保佑,今天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这灾星可能耐了,齐家大夫人带人去捉她的时候,费了老大劲儿呐。”
  台子是前两三天就搭好的,一根根木头横竖连在一起用麻绳绑住,下面架了交叉的柱子,有一人多高。
  上面立着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双臂绑在横木上,整个人被强行架了起来,脑袋无力的倒在一边,双目紧闭。
  这样的场面一大早就出现在栾城的菜市口,这里平时来往的人最多,在栾城只有犯罪的穷凶极恶之人才可以在这里行刑以示警戒。
  在这木台的北面三丈远有一处高台,上面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大祭司坐在正中间,窦萍因是此事的苦主,紧挨着他与另一位资格较深的族内长辈分列两边。
  晌午行刑,现在时辰还早,台下的围观百姓三三两两,还不算多。
  窦萍早早的就来到了现场,本想与郑钰在她临死之前说几句话,让她死个明白,没想到人家打从牢里到刑场一直睡着,连泼水都叫不醒。
  罢了,不知道也好,那就带着问题去九泉之下去问那些死人吧。
  她不经意的将手放在小腹上,浅笑着看向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刑场,嘴边浅笑但是眸光冰冷。
  “终于,终于都要结束了。”
  在心中盘旋了多年的魔障仿佛终于要随着台上女人的死去而得到终结。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遮掩不住,被身边的大祭司注意到。
  大祭司意味不明了看了她一眼,“大夫人,似乎很开心。”
  “自然,苍山终于可以恢复平静,当然是令人开心的事情。”窦萍不动声色的收敛表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倒是您,擅自改了早已算好的日期,这样可不厚道。”
  丝毫不理他的质问,大祭司抬眼看向天空,乌云密布阴沉压抑,“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大夫人何必急于一时?难道是还有变数?”
  窦萍心一沉:“大祭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思虑过深,并不见得是好事。”
  窦萍突然起身,冲身边人打了个招呼,匆匆走到一个角落处,拍了拍手,对着空气道:“赵澹海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吗?”
  干冷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彷如梅香的味道,咔哒一下,窦萍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只见一男子穿着银边黑衣长身鹤立,宽肩窄腰,玉冠束于脑后,只可惜带着银色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只堪堪露出一个嘴唇和下巴,形状如雕刻,让人对面具下的面容心生遐思。
  窦萍眼睛一亮,连忙跑去男子的身边,神情又嗔又喜,竟仿若未出嫁的少女与年轻的恋人撒娇:“你怎么来了,终于忙完你的大事了?”
  男子微微勾起薄唇,声音入耳便带了蛊惑,“听说你这里遇到了麻烦?”
  想那几个半路蹦出来的人就心烦,但又不想再心上人的面前失了面子,窦萍轻轻挽上男子的胳膊,将头靠上去:“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是吗,怎么我听到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男子垂下眼眸,遮掩住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声音却如珠玉般悦耳,“越是到最后越容易出岔子,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让我失望。”
  “你在关心我?”男人和女人讲话的重点永远不同,窦萍沉迷在男子的温柔里,看不见他眼中的冰冷。
  “你放心,有你的这份关心,我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不过我现在有了我们的孩子,我自会十二万分的小心。”试图扯过男子的手去感受一下那条小小的生命。
  男子抽手,眼中尽是嘲弄之意,他抬起窦萍的下巴,玩味的说道:“你就这么爱我?”
  窦萍有些生气,不满这人竟然可以怀疑自己的爱,一个女人甘愿为他生儿育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她勇敢的回望过去,但又马上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
  一时忘记说话,待反应过来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男子已然松开了手,她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和他留下的一句话。
  “记住你的选择,不要怪我。”
  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窦萍如失了魂魄一般,直愣愣的走回刑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的大祭司已经在台上挥舞着一根造型奇特古朴的木杖,嘴中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咒语。
  马上就要结束了,窦萍回过神来,在心中安慰自己。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挤满了整条街,太阳离它的位置只差一点,台上的人翘首以盼,台下的人满心欢喜,此时木架上的女人才悠悠转醒。
  卖力的睁开眼睛,过了许久若栀才终于适应了这室外的强光,开始还有些发蒙,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苦笑一声。
  竟然提前醒了,看向旁边守在身边的几个男子手中拿着的火把,心里哭笑不得,再晚一点该多好,这样就算是死了也能少点痛苦。
  大祭司注意到了身边的动静,台上的窦萍也注意到了。
  不甘错过最后一个羞辱郑钰的机会,她施施然走到若栀的身边:“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死呢。”
  郑钰认得窦萍,若栀可不认得,她奇怪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耀武扬威的女人,窦萍见对方陌生的看着自己,笑声尖锐的说道:“真的睡傻了,不认得我了?”
  若栀垂下眼眸,不去理她,是萧妤嘱咐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不要出声。
  “钰儿生气了?”窦萍笑道,“萍姐姐也不像这样对你,可惜谁让你总是挡在我的前面,我要什么你就抢什么,你这么坏却那么幸运,连父母双亡之后都能继续锦衣玉食,而我只能嫁给一点都不喜欢的人,然后守着牌位过日子!”
  若栀的的眼神变成了然,然后又是怜悯。
  她在青楼中见过许多这样的女子,多半是心有不甘便扭曲成了恶妇,但凡别人比她强上一点,再好的姐妹也要被其视为敌人然后加以陷害。
  这样的人一生都不得幸福,终日都活在假想的痛苦之中。
  发现她的变化,窦氏恶狠狠的说道:“你可怜我?”
  她掐住若栀的双腮,狠毒道:“马上要死的人是你,我会替你过好剩下的日子,我会嫁人,会生儿育女,而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超过我,你明白吗!”
  还想再说下去,却被大祭司阻止道:“大夫人,祭祀马上就好开始了,您还是先回到座位上吧。”
  郑钰头上蒙着斗篷,混在台下的人群之中,萧妤护在她身边,距离台上还有一段距离,她听不清窦氏与若栀说了什么,可看到窦氏脸上的阴毒和嫉恨,她依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女人恨另一个女人轻而易举,美貌、才华、还有心上人,样样都能成为理由,你占了好几样,她恨你也正常。”萧妤弯起眼睛笑,妩媚动人。
  “是这样吗?”郑钰喃喃道,可惜无人回答。
  一转眼时辰到了,倒是台下的人率先耐不住性子,有人带头喊道‘时辰到了,处死妖女!’
  激昂的情绪似是会被传染一般,百姓们纷纷镇臂高呼要求马上行刑。
  大祭司抬头看了看天,眼神晦暗,举臂挥舞法杖,台上突然出现了四个男子,个个披散着头发,带着红黄相间的抹额,手中拿着木剑,绕着中间羸弱的女子动作整齐的挥舞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百姓们的叫喊声渐渐平静下来,一齐盯着台上的动静,台上的大祭司站在‘妖女’的前面,处于四人之外,举着法杖,双目紧闭。
  刑台上下一齐安静下来,良久,台上终于传来动静。
  大祭司睁开双目,眼神锋利冰冷的看向台下,他缓缓放下法杖横放在地上,突然将手臂在胸前抱成十字,朝若栀所在的方向缓缓弯下腰变成一个直角。
  他直起身,眼睛盯着台下,“情况有变,恐怕不能行刑了。”
  窦萍蓦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向行刑台。
  台下安静了一瞬,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不杀妖女死的就是我们!”
  “妖女必须烧死!”
  “大祭司一定是被妖女蛊惑了心智,杀死妖女,苍山才会安宁!”
  “杀死她!”“烧死她!”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甚至有激动地人开始往台上爬去。
  突然昏天蔽日,狂风大作,众人惊呼,仰天看去,太阳被一个黑影遮住,白亮的光影越来越小,逐渐被黑点遮住,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木台上的火把成了天地间惟一的光亮,百姓们的眼睛也都追随着这一点点的微光。
  低沉的声音在穿透在人群中间,在此时此刻只有那一点点光芒可以偎依,连带这台上那唯一能被光芒照亮的人都变得可信起来。
  “这是天罚,是我们一意孤行的警示。”
  台上的人面无表情,脸庞被掩盖在夸张的胡须之下,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宽厚的肩膀看起来十分可靠。
  百姓们又躁动起来,但是这次大多在窃窃私语,在商量这件事情是否可信。
  议论声渐起,终于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杀是死,不杀也是死,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给我们一个办法!”零散的声音又汇聚成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大祭司打出了一个手势,将手掌往下压,随即又指着天空:“等天罚过去,我会给你们一个答案。”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能听清。
  若说之前对灾祸只说只是对未知的害怕还有跟风的存在,现在他们终于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了天罚的存在,日蚀,不论在何时都是不祥的象征,每个人都和身边的人紧靠在一起,共同等待阳光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