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民间有种说法，起个贱名贱命，张四的娘亲所幸就不起名了，直接就老四、老四的叫着。张四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平安的长大，娶了媳妇，成亲不到一年媳妇就有了身孕。日子过道这里，也可以算是美满了，但是生活还是没有向张四的想象那样顺畅的走下去。第一胎，媳妇生了个女儿，没事，“再接再厉”，第二年，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儿，第三胎，还是女儿……
张四开始绝望了，因为可能没有第四胎了，钱氏的身子因为生育过度频繁伤了底子，张四请了城里的大夫来也束手无策，都说钱氏这辈子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最开始是不可置信，后来是绝望，但是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机械的劳作着，但是似乎生活没有了盼头，张四的生活都是灰色的。他也想过再休了钱氏再娶一个新人来，为自己传宗接代，但是他没有钱，没有钱就没人愿意嫁给他这个人到中年还一事无成的庄稼汉，也是这个时候，动了心思的张四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了怨恨，他为什么会没有钱呢？有钱是不是就能有个儿子了？
这种偏激的想法在张四的心里扎下了根，而且越来越深，但是生活中他掩饰的很好，还是大家眼中的那个老好人，但是夜深人静时，张四还是会怨，怨妻子的不争气，怨女儿的不孝敬，怨上天的不公平，知道有一天她的妻子忽然告诉他，她怀孕了。
灰暗的生活突然充满了希望，张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后端希望了，他几乎把钱氏供了起来，钱氏的年纪大了，他怕钱氏保不住这个孩子，就把家里多年的继续都拿了出来给钱氏买补品。
钱氏也争气，真的就生出了个小子，孩子刚出生的那段时间张四在村子里走路都比平时挺三分。但是好景不长，“老来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张四发现这孩子似乎有些问题，总是张着嘴，好像喘不上气，他忙带着孩子去城里看大夫，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好端，只能用药吊着。
张四又颓败了下去，他开始对钱氏动辄打骂，他认为是钱氏将病传给了儿子，他开始管女儿们要钱，隔三差五就托人往城里带信儿，女儿们知道自己有了弟弟，心里也高兴，没有不给的道理。但是让张四不满的是，自己这个三女儿看起来最是风光，管理着那么大一个铺子拿出来端钱却最少。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恨着，可也是机缘，他要来钱没过多久，三女儿就被夫家休弃了，三女儿说自己无处可去了，只能回了娘家，张四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惦记着张氏带回来的那一个包裹，那里一定都不少银子。
张氏回家的第二天，张四就拉下脸，开口问儿要了伙食费，张氏也二话没说从回屋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说是住在这儿的伙食费，等到她找到合适的住处，就会搬走。二两银子对于张家这种家庭来说，全家生活三个月也足够了，但是加上药不能断的小儿子，就远远不够了。
张四急了，他觉得三女儿就是藏着钱不肯拿出来，他大骂着张氏，形状癫狂，将厨房做饭的钱氏都吓着了。知道张四的毛病，钱氏从后面拦住张四，让女儿赶紧回屋。
第二天，张氏就收到了梁中的来信，她被父亲嘴脸吓到了，印象中沉默寡言但是性格不坏的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所以在她看见梁中的信时她动摇了。
她按时赴约，又与梁中起了争执，脑袋磕在坚硬的石头昏了过去。
晚上，见女儿迟迟没有回家，钱氏心里着急，就让张四出去找人，张四心里不愿意，但还惦记着张氏的银钱，也披上衣服出去寻人了。
此时的天还未亮，张四提着油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走到芦苇丛边，踩到湿滑的青苔，脚下一滑，跌了一跤。
张四边骂边爬来，就着一点火光，他忽然看到自己要找的女儿就在这儿躺着呢，举着油灯再仔细一看，张氏的脸上都是鲜血，一动不动，但是胸口还略有起伏，明显还有着呼吸。
这个时候，一个恶念却在张四的心里破土而出：张氏已经昏迷，若是她死了，她的钱是不是都归自己了呢？而且她现在受伤这么严重，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人会想到他的身上。
恶念一旦出现就就不会停止，张四在地上摸索着，挑出了一块最尖锐的石头，望着地上满脸鲜血的张氏，眼睛一闭，心一横，砸了下去。
张四回家的时候手脚都不听使唤，他将从女儿身上偷来的金钗扔给钱氏保管，又把身上溅了血的衣裳脱下来让钱氏洗了。他把张氏带回来的包裹翻了个遍，只翻到一些散碎银两，也扔到了钱氏的钱匣里。
天已经全亮了，张四就去叫人帮忙找女儿，然后报官。
张四交代自己的罪行时，似哭似笑，诡异极了，在说到他翻找张氏的包裹时，他说了句，“几块布都要翻烂了，只找出那么一丁点儿。”
秦珵掂量过那几颗散碎银子，分量不超过五两。
为了五两银子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萧妤恨不得上去剐了这个瘫倒在地上，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男人。
梁中说过，梁家的账上是没钱的，张四也说，张氏的身上只有五两银子，两个张氏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认为张氏是自己藏着掖着，但事实上呢？张氏为梁家付出了十年，却在韶颜逝去时被休弃，张氏身上所剩无几，还拖带着一个儿子，还拿出了二两银子贴补家用。
交代完事实，张四很快就被拖下去了，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喊着“儿子，我的儿子！”
公堂外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声响，萧妤死命的拉着秦珵的衣袖，咬着嘴唇，既愤怒于张四的冷血无情，又可怜张氏可怜的遭遇，心中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人心里暗无天日，难过极了，秦珵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人各有命，张氏离开了这样人世未必不是解脱。”
“可这世上有太多张氏这样的人，一生被人操控，连生死也由不得自己。”萧妤回道。
“因果往复，正是有这样的人在，才构成了大道循环。”秦珵沉声说道。
萧妤摇头，看向秦珵：“你说的太深，我听不懂。”
牵起萧妤的手，两人慢慢往后堂走去，“无妨，有我陪你，不懂最好。”
此时，云关城的秋意已经由浓转浅，树上的枯叶已然所剩无几，被凉风吹落的树叶在屋檐下打着转，一晃神，又不见了，消散去了。公堂外的人已经慢慢散去，大多数的人离去时还在对这桩案子啧啧称奇，有人骂梁中吃喝嫖赌人事不知，有人骂张四弑杀亲女禽兽不如，唯独没人提起那枉死的张氏，这样的奇案注定会消失在时间里，或许会成为云关城的人们吓唬孩子的反面例子，或许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反正事过留痕，人们大多只记得这么一桩事情罢了，再多的也不会去想了。
心里还是为着张氏的案子感到难受，萧妤总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气，烧的她看什么都不顺，她只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了两个时辰，不好的情绪才散了些。
“砰砰砰——”有敲门声，萧妤去开门，是秦珵送饭来了。
萧妤心里不顺，白了秦珵一眼，没说话，又回屋坐着了，秦珵将饭食一样样摆在餐桌上，“还气呢？”
秦珵送来的是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萧妤悄悄看了一眼，这菜的摆盘倒是有点儿意思，但这菜式可不像是北方的风格，少而精致，萧妤没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称赞道：“云关城的衙门是从哪儿请来的厨子，不光北方菜做的好，这江南菜也做的像模像样。”
听见萧妤的称赞，秦珵的唇角若有若无翘起一个弧度，不动声色的吃起饭来，但萧妤可是没有错过秦珵那一点微小变化，惊讶道：“不会是你做的吧，你不也是江南人。”
被问到的人没有回话，只是看了一眼萧妤，眼底的笑意若有若无，萧妤赞叹道：“这么多年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呢。”
秦珵这才回道：“这些生活技能，每个杀手都需要掌握。”萧妤心想，这不就是说她不合格，她善辨毒，善嗅闻，这不也是其他人不会的，又听秦珵说道：“不过你例外，你有我，不需会这些。”
被甜言蜜语糊住了脑袋，萧妤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也不管刚刚吃过饭菜，嘴巴上都是菜油，捧住秦珵的脑袋，萧妤照着俊脸便亲了下去，笑眯眯的弯着眼睛，“那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许是真的饿了，萧妤这一顿饭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吃的干净，还觉得有些撑，秦珵要将饭菜收拾下去，她还不让，非要拉着秦珵给她讲笑话，秦珵那个冰块能知道什么笑话？但是被萧妤逼得，现去严毅那里借了一本《启颜录》，面无表情的读了大半本的笑话。
萧妤是单纯的想听笑话吗？当然也想听，但是她更喜欢看秦珵那张冷脸十分无奈，却又心甘情愿的为她读着笑话的样子，萧妤也十分捧场的，不论秦珵说什么她都鼓掌大笑。
就这样秦珵被萧妤生生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放过他。这还是因为明天两人还要赶路去苍山耗费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