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生堂
改朝换代最苦的是哪些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是没有权利的人都要遭殃,有权利的人更要遭殃。
京城的郊外,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一路疾跑,施展轻功,不敢耽误片刻。他的怀里似乎抱了一个姑娘,那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娇美,双目轻和,黛眉紧蹙,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做了噩梦。
男子稳稳的抱着怀中女子,像是生怕惊醒了她,那女子也奇怪,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也能睡着,真是奇了。
过了两个时辰,男子应该是累了,终于停了下来,找到一棵至少要两个人才能环抱住的大树,将女子放下,单手扶着,再用另外一只手接下他身上穿着的大撇,扔在地上,再轻轻的将女子放在上面,后面依靠着大树,原来是怕草地弄脏了女子的衣裙。
那女子似乎梦到了生么可怖的事情,紧合着的双目留下两行清泪,一把拉住正要去河边打水喝的男子衣襟,男子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呢喃着什么,男子听不清便附耳过去,“我不走……皇兄……”
男子苦笑了一声,俯身过去,竟吻上了女子的额头,握住女子拉着衣襟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不走,今后由我陪着你。”
六年后。
夏夜,天色已经黑透,白日的炎热已经不见了踪迹,今夜倒是凉爽的很。
萧妤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走向她今天的猎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挑、尽显妩媚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匡年眼瞧着面前这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一步一步的想自己走来,腿软的动不了,想要尖叫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匡年瞪大了眼睛,既恐惧又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想要反抗,但是身体却跪着动不了分毫。
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高大的身子向后倾斜,可是他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在原地颤抖,脸上的肥肉不停的抽搐,似乎在表达着他的害怕和疑惑。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匡年睁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泛黄的眼白昭示着这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
萧妤看着眼前这个肥硕的男人,心里有些恶心,她有些累了,可是心里的恨意却怎么压不下去,她微微眯了眼睛,看向匡年,玉一样的手指顺着匡年脸上的线条缓缓向下,像是在抚摸,但是并没有碰到。她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匡年的眼睛,“你觉得我是谁?”
萧妤的声音并不大,即使夜深人静,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但是那声音中的冷意却让匡年生生的打了个冷战。“你还记得嵩城吗?
匡年活了四十多年,生平第一次感到死亡离他如此近。当初东宁发兵燕朝,那时候匡年还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兵,楚军来犯,他是第一个开城门的人,因为此事,匡年还在东宁混了个官做,并没有遭什么罪。
沉浸在回忆里的匡年身体忽然抖了一下,燕朝,难道是燕朝的旧人?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匡年心里的想法,萧妤缓缓的从衣袖的暗袋里拿出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上的花纹繁复,其成色极好,让人一看就知必不是凡品。
匡年瞧着那块玉佩,为了死的清楚,他看的非常自己。那玉佩上竟雕着龙凤,雕工极好、栩栩如生。而在玉佩的左下方,还有一只展翅的燕子,振翅欲飞。
这是燕朝皇室的东西啊!
此时的匡年已经算是面如土色,身体抖若筛糠。那件事情已经缠了自己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找了上来。这么多年,他一直纵情声色、挥金如土,从不想着攒什么钱,盖因他喜欢,也因为他总觉得六年前他做的那件事种下的恶果总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竟是燕朝的皇室亲自找来了。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又听见那个带着媚意的声音说道:“何叶,想的如何了?”
听到这个名字,匡年的脑袋里最后一根神经也断了,竟大笑了起来,他形似癫狂说道,“谁!谁是何叶!我是东宁的昭武校尉匡年,你竟敢……竟敢……”
萧妤看着眼前这个神态癫狂的男人,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却还在尘埃里苦苦挣扎着,负隅顽抗。这个满身灰尘,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男人手中不沾了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在萧妤看来,这一切也不过是他的一场表演罢了。
萧妤不再看地上的人,同时直起身子,只是把玩着胸前的一缕秀发,走到地上那人的身后,匡年的手脚都被困住、不能动弹,眼前的人忽然消失,心里一慌。
“那个人是谁?”
一直在叫骂着的匡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表情忽然扭曲了,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就望着前面,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无论如何,匡年一句话也不肯说。
萧妤忽然就没了兴致,“珍惜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再理他,萧妤慢慢走出匡府,夜幕里走出了两个黑衣人,萧妤挥挥手,黑衣人朝萧妤点了点头,向匡年走去。
“匡年,正六品昭武校尉,一个小官而已,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这个不伦不类又不正经的声音,一听就是叶不离那个家伙又来了。
萧妤的脸动也不动,只斜眼看着叶不离,还没来的及收敛的一身的媚色,看的叶不离一愣,浑然忘记了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你来做什么?”萧妤没想到叶不离会来,她和叶不离都是往生堂的护法,都是高等级的杀手。
叶不离瞧了瞧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匡府,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匡年的尸体。
“已经结束了?”
萧妤继续向北走,不去理那个聒噪的家伙,叶不离也不恼,追上萧妤的脚步,“多少赏金?”
萧妤伸了无根手指晃了一下。
“五百两?”
萧妤晃了晃手。
“五千两?”
萧妤又晃了晃。
“别告诉我就一个昭武校尉五万两!”叶不离炸毛道,这么好的任务他怎么就遇不到?
萧妤赏了他一个白眼,顺便打了个哈欠“不多,五十两银子。”
叶不离惊讶极了,他张大了嘴巴“你开玩笑的吧,咱们往生堂已经穷的连这种任务都接了吗?”
萧妤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夸张的性子,说道:“好奇么?”
叶不离点了点头,“恩!”
“去问秦珵。”
不想再和这个无聊的家伙对话,萧妤起身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她想去散散心。
“萧妤!!”秦珵是往生堂的堂主,性子比天山的山顶还冷她这是想冻死他吧。
萧妤大笑,觉得有意思,事实上根本没人请她,只是那个匡年,她不能让他活。
萧妤将红色藏进黑夜里,那里看不见,也最安全。萧妤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穿着红色的衣服,红衣确实也很衬她,因为她的美够张扬。可红色太过显眼了,实在是不适合这一行。但是萧妤就是独爱红色,像血一样的红,她不怕招眼,因为她配得上那抹红。
她心里有些堵得慌,一晚的忙碌并没有得到她想想中的结果,她在往生堂的手下传回信息,匡年死了,中毒身亡,那种霸道的药连往生堂的的药炉都没有记载,见血封喉,极为霸道。
萧妤有些难过,她查了那么多年的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线索,竟然又断了。这种事情在这六年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但凡只要有一点线索,就总会被别人先一步灭口。但是这种事情遇多了,萧妤也有准备,但心里免不了有些难过。
萧妤不再做他想,到南郊外晃了一大圈之后就回了往生堂。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杀手们大多开始休息了,像她们这样的人一向都是黑白颠倒,当初她加入往生堂的时候也很不适应,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折腾了一夜,萧妤有些累了,现在她只回到房间想好好睡一觉,可萧妤刚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右护法,堂主请你去前厅议事。”
萧妤一阵气闷,来的这样及,她还没来的及梳洗,但嘴上却不敢耽误,说道“好,我知道了,换身衣服就过去。”语气里尽是敷衍,
不过门外的小厮又扬声道“堂主特意吩咐了,说是护法回来就马上去前厅,有要事相商。”
这么急?萧妤有些烦,不耐烦道“知道了!”
那小厮也知道萧妤的脾气,见她应了也不敢再催,不再出声。
于是萧妤就这么带着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和整夜奔波的风尘去了前厅。其实萧妤是着实不愿用这样的一副面貌去见他的,秦珵向来是个爱干净的。这么想着,萧妤更加郁闷了。
可是他就算厌恶她也好呢,萧妤如是想着。
萧妤等走到前厅的时候,就看见秦珵正在仔细的擦拭自己的剑。高坐上的男人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腰带用银丝绣着白鹤,头发用一直乌木发簪束起,手中的剑泛着寒光,显着他有些桀骜。
秦珵是她见过的将黑衣穿的最好看的男人了,可她还是觉得他还是穿白衣更好看,秦珵萧妤想着。
“你来了。”熟悉的冷冰冰的语调,辨不出情绪。
萧妤早就习惯了秦珵的性子,幸好她耐寒“回来了。”凤眸低垂,敛去眼内的光彩。
秦珵终于将一直落在剑上的目光移到了萧妤的身上,“你动了匡年?”
萧妤有些奇怪,这事情她调查了六年,秦珵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的。
“请堂主明示。”萧妤双手抱拳,向秦珵行了个礼,然后便站在那儿,低垂着头。
秦珵不出声,萧妤也抬头,就那么过了半晌,秦珵竟然轻笑了两声。萧妤没有见过他笑,现在又看不到,让萧妤有些心痒。
“你看着我。”
萧妤挺直了身体,像是认真等待秦珵说下一句话,但就是不看秦珵。坐在上边的秦珵瞧着萧妤的模样便知道知道,看她这副样子就是没当回事儿,她就是这样,表面总是温顺,骨子里却犟得很。
秦珵依旧坐着,声音却冷了几个度,说道“你动一个小小的匡年放在平常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就在昨天,有人出重金要护住匡年。”
奔波了一夜,萧妤的声音有些哑,道“属下不知,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秦珵冷冷的看着萧妤,说道:“不知?我昨晚派来叶不离去寻你,你怎会不知,为了一己私利置往生堂于不顾,这就是你的态度?”
“阻拦?可是……”萧妤想要解释,但是后一半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昨夜叶不离可不是问了她一句‘结束了没有’,原来是这个意思。
“萧妤,你可知错?”秦珵没有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说道。
“萧妤……知错。”
回卧房的路上,萧妤还是有点晕晕的感觉。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不到一刻钟自己就被发配了?
“你收拾些紧要的东西,明日我会派人与你去忠义侯府。”
“忠义侯?”
“恩。”
“做什么?”
“查一个人。”
“谁?”
“郑钰。”
“女人?”
“漂亮?”
“恩。”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萧妤想问,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自己就这样被三言两语打发了,萧妤觉得自己着实没有出息,但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偏要担下这强按上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