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论道
老道士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反唇相讥，“太元门自然入不了你鬼宗主的法眼的，不过现如今我太元门比起你的天魔宗可强盛了不少，鬼宗主可要再加把劲了，争取在有生之年里将你的邪道发扬光大才是”
“哼”黑袍人冷哼一声，这黑袍人全名鬼易天，乃是天魔宗的现任宗主，当今魔道首屈一指的人物，而这老道士则是天下道门正宗太元门的镇教大长老山衍。
这天下大道之争由来已久，因为对大道修行的认知不同，久而久之大体形成了正邪两派，正派以太元门为首，而邪道则以天魔宗为首。正道认为天道至善，万物有灵，主张修身养性，外炼筋骨，内炼金丹，以无上正气为引，内外兼修为最终得证大道。而魔教则主张天道本恶，认为弱肉强食乃是万事万物的根本法则，主张以本体为熔炉，夺取天下造化纳为己用，杀戮并非邪恶，而是理所应当，最终以魔成就无上大道，羽化升仙。
因为正邪两道的对立，因此在正邪各派之间的修真者就自然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今的世道乃是正道强盛而邪教衰弱。山衍作为太元门的镇教大长老，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傲视群雄。而邪教之中倒也不乏能人异士，与山衍修为不相伯仲的天魔宗宗主鬼易天，就是山衍这一生最为头疼的劲敌。
此刻山衍与鬼易天相距不过十尺，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再度开口，于是一时间在他们之间忽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山衍打破了僵局，只听他徐徐开口道：“鬼宗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都老了”
鬼易天似乎有些诧异，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站在他对面的山衍，半晌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山衍，你我都老了，想想我们竟然都斗了六十多年了，时光过得真快”
山衍微微笑了笑：“没想到这感叹光阴的话能从你鬼宗主的口中说出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哼，你我都是年过八十的人了，感叹一下光阴又有什么奇怪，说吧，你今天对我发出挑战，想要怎么比？”
山衍收起了笑容，“鬼宗主说得不错，我们都是老人了，所以今天也不用再在手下见真章了，我们互相之间作为敌人太久了，我对你是再熟悉不过，我们就算再打下去，也分不出个胜负来”说到这里只见山衍微微顿了顿，看着鬼易天狐疑的神色，泰然自若地盘腿坐下，“今天我们不比手下功夫，只论道！”
“哦，论什么道？”鬼易天饶有兴致地问，也原地坐下。
山衍抬头看着天，此刻的天光已然大亮，但是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即将下一场雨。“如果今天的天能下雨，那就说明天下的大旱至此而止了”山衍沉声道，“所以我们就来论一论这天道如何？”
鬼易天也抬头看着天空，忽然一拍大腿：“好！老夫就与你论一论这天道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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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灯从那石屋出来之后一路沿着笔直的道路往西前行，苏小灯心里记挂着妹妹的安危，他脚下一刻不停地走着。然而苏小灯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估摸着时间，此刻他已经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了。苏小灯前方的道路却依然望不到尽头，甚至连道路两旁的景物都没什么变化，干涸的河床处处开裂，巨大的裂缝好像是大地上张开的一个个食人的巨口要将苏小灯吞噬一般。
苏小灯不时地抬头看天，今天的天并不热，相反还有些凉爽，天空之上有了难得一见的云层，云层越积越厚，似乎这久旱的大地终于要迎来降雨了。
这可是个好兆头，苏小灯心里如此想着。
苏小灯低头看着前方，忽然间，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一双眼睛迷惑地看着前方。
在他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石屋，石屋前插着一个倾斜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面完好无损的旗帜，旗帜上写着三个字：长津渡。
原来这个渡口叫长津渡呀，苏小灯心想。
苏小灯忽然看见在哪旗帜下方端坐着两个人，分别为一个白袍和一个黑袍，白袍人他认得，正是他才拜别不久的老道士。
山衍也看到了苏小灯，他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释然了，连忙招呼苏小灯过去。“孩子，此方世界被封，你是万万走不出去的，你暂且在我身边坐下吧”山衍道。搞不清楚状况的苏小灯只能缓缓走到了山衍的身旁，听话地在山衍的身旁坐下。
“鬼宗主，恭喜你的十方之境终于大成，是山衍眼拙了，竟然没察觉到竟然已经身处此幻境之中了”
鬼易天哈哈一笑：“不错，我的十方之境是终于大成了，不过山衍长老的话错了一半，眼下这十方之境，其实并非幻境”
山衍的神色顿时变了：“难道说，鬼宗主真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十方之境修成了方外之境？”
鬼易天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山衍看他的神色便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此刻身处之地的确不是十方幻境，而是更加难以掌控的方外之境。
幻境乃幻术凝成的欺骗人眼睛的把戏，而方外之境，则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入另一方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十方之境乃是幻术中的顶级法门，修成之后几可乱真，可是十方之境毕竟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有许多的破绽存在因此容易被看破。而比十方之境更加难以练成的方外之境就大大不同了，在方外之境之中，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这里的真实和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山衍，你不必担忧，我只是为了不被人打扰而已，既然我们今天不打架，只论道，那么自然就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才是”
山衍点了点头，“还是鬼宗主考虑周到，山衍佩服”
鬼易天笑了，“既然如此，你请了！”
山衍微微颔首：“今天我想与鬼宗主论一论这天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我修道之人，当循天道而为，有所为，则有所不为……鬼宗主这些年来为害天下，倒行逆施，使生灵涂炭，不知是否有所悔悟？”
鬼易天道：“山衍，你真是老糊涂了，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认为天道有常，可是在我的眼里，这天道何时有常过？咱不说远了，百年前你们名门正派中出了一个大魔头血天衣，屠戮天下，危害苍生，我且问你，倘若你认为天道有常，那为何当时的正道人士还要对血天衣四面围剿，还要假手于人，倾尽天下正道中人以极大的代价才将他诛杀，我且问你，你正道中人为何不让他顺应天道将这天下弱者杀个干净？为何不让你这有常的天道来自然处置他？”
“血天衣本非顺应天道而出，我等自当顺应天道而将他诛杀！”
鬼易天冷冷一笑：“本非顺应天道而出？你们正道中人不是常说存在即合乎于理吗？那血天衣既然存在岂不是正是顺应天道之人”
山衍摇头，“此即鬼宗主对天道之误解，天道乃是天下大道，而大道存乎于心，大道即是一盏心灯，不明不灭，会自然引领万民朝着它前行，血天衣此人心中无灯，乃是背弃大道之人，自然当为大道所诛”
“狡辩！”鬼易天重重拂袖，“天道本无常，何来有常？血天衣天资绝世，以正道身份屠我教中多少人？他明明乃是你正派中的佼佼者，却偏偏不受你正派待见从而一怒成魔，你正道中人却不念他为你所为的正道事业付出多少，却转眼就纠集所有人对他屠刀相向，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大道吗？如果是，那这大道不过是虚伪的大道，也不过是人心的好恶而已，那你口中的天道和我所奉行的天道又有什么区别？”
“大道存在于所有人的心中，大道自然就并非死物，人心不同，大道便不同”山衍道，“鬼宗主身处魔教之中，常以一己之好恶而断人生死，自诩为天道无常所致，但是殊不知这才是偏离大道的做法。天道乃人心之道不假，但是天道自然是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而改之，并非如同阁下心中所思所想的，择其不善者而杀之，过则能改，则善莫大焉，过则不改，实为大道所不容，大道定当诛之”
鬼易天一听到这，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山衍呀山衍，说来说去，其实你不过是认为我教中人所行之事乃为天下所不容，乃为你的大道所不容罢了，但是你殊不知，其实弱肉强食才是这世间的最高规则，这才是天道！那些弱者，本该被淘汰，我杀了他们，并非违背天道……”
山衍正欲反驳，却忽然听到苏小灯开口问道：“神仙爷爷，你们口中的大道和天道，到底是什么？你们是在争是善是恶吗？”
苏小灯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山衍和鬼易天的对话，听着他们对大道的争论，苏小灯听了半天心中也不甚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故此有此一问。
山衍慈爱一笑：“孩子，你还小，大道说来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并非是善是恶那样简单”
“山衍，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孩子说得不错，大道简单来说就是是善是恶的问题，你说什么天道有常，不就是觉得天道本善吗？可是天道本就是恶，是十恶不赦的恶！”鬼易天冷冷接话道。“小娃娃，来，不如你说说，你心中觉得大道是善还是恶？”
苏小灯一愣，于是陷入了深深迷茫之中，大道究竟是善是恶来。苏小灯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以前他也从不会深思这样深奥难懂的事情，这个足以难倒天下众多的修真者的问题落在苏小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身上，他又能说出些什么来呢。
苏小灯看到鬼易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的心里忽然忍不住害怕，苏小灯朝山衍投去求助的目光，山衍对他微微一笑，刹那间，苏小灯的心里一动，随口道：“神仙爷爷还有鬼……鬼爷爷，我觉得，既然这个大道并非善也并非恶，那么大道就不是善也不是恶”
山衍和鬼易天一听，纷纷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听山衍鼓励道：“孩子，继续说下去”
苏小灯想了想，又道：“我觉得，大道就好像是一个人。如果大道是一个好人，他也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如果大道是一个坏人，他也肯定会有做好事的时候，所以我认为，这个大道就和人一样，有的时候是好人，有的时候又是坏人，但是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猫猫狗狗什么的……”苏小灯一口气说完，只见山衍和鬼易天都默不作声，又小声地道：“两位爷爷，我只想到这么多”
鬼易天一愣，略一思索后就忽然道：“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就大放厥词，大道是个人，真是笑话！”
山衍沉思良久，忽然摇头叹道：“鬼宗主，枉费你我空活了这么多年，其实还不如一个孩子心里明白”
鬼易天眉头大皱：“山衍，你什么意思？”
山衍哈哈大笑，拍手道：“其实大道真的没有善恶，大道就是大道，只是人心让大道有了善恶，才有了正邪之分！孩子，谢谢你！”
“山衍，你放屁！”鬼易天一声大喝，“大道本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是吗？”山衍喃喃，“那你瞧瞧这个”
忽然间，有万道金光忽然从天而降，落在山衍的身上，金光温柔如水，将山衍层层地包裹了起来，山衍的身子顺着金光缓缓朝天空之中漂浮而去。一声低沉的龙吟声忽然从天而降，随之便见到从那万丈金光之中腾起一条矫健的金龙，随着金龙出现的同时，天上忽然仙乐大奏，一群脚踏五彩祥云的飞天仙子绕着山衍翩然起舞。在哪高高的天幕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华丽的虚空之门，门的背后是五彩斑斓的云彩，隐约能看到云彩之中有一座恢弘的宫殿。”这是……“鬼易天见状忽然惊得从地上窜了起来：“这是……百日飞升？”
鬼易天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竟然能真的见到圣人飞升的奇景。这是所有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场景，鬼易天自然也不例外，他无时无刻不梦想着自己能有这一天，可是这一幕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只因为那飞升之人不是他……
苏小灯的眼睛也直勾勾地望着天上的奇景，他从未听过如此宏达的乐章，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景象，可是这一切就这么突然发生在他的眼前，直让他感觉自己如在梦里。
“不！”鬼易天忽然大吼一声，“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鬼易天的身影忽然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为一道流星朝着天上逐渐飞升的山衍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