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暗夜激战

  夜暮降临。
  土西人进攻的号角响起。
  风野城城头上,燕楚燕大将军按下强弩悬刀,一支铁箭呼啸着向土西人射去。
  箭如雨,向土西人射去。
  箭,能不能挡住土西人?
  几波箭雨后,箭,已不多,射向城外的箭变得零零星星。
  一部分军士撤下城去,阻止土西人的,更多的是和宋双一起上城的老弱、犯人们扔出的石头。
  但土西人的冲车、云梯也是所剩无几。
  风野城内射出的箭越来越少,土西人的冲车已撞向城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取代云梯的是轻巧的飞梯。
  但土西人射出的箭并未减少,箭雨压制下,风野城守军只能躲在女墙后扔石头。
  土西人的飞梯终究搭上了城头,斜着搭上城头,坡度很缓,梯上的勾头重重地扎入城墙。
  城头上的守军不管是正规军士和充军来的犯人,都在拼命扔石头。
  但石头能不能阻止住土西人的进攻?能不能支撑到两个时辰。
  不知道,宋双只感觉时间已过了很久。
  矛子扎向就要越上城头的土西人,宋双的矛又准又狠,正中那人咽喉。
  矛子一抽迅速撤回,土西人向后倒去。
  后面的土西人胳膊向上一推,竟硬生生把正向后倒的同伴的尸身扔向了宋双。同时,手中刀扫开了宋双身边两个老军的矛子。
  但宋双的矛子再次刺出,那土西人还在飞梯上,本就不便躲闪,虽是及时闪身,但躲过了脑袋没躲过肩膀。
  那人嘶吼一声,竟一手抢住矛子,试图拽着矛子杆窜上城头。
  这土西人力大,宋双用力戳,手中矛竟难进半分。往回拽,竟没拽动。
  旁边,一个老军中箭倒地。另一个老军的矛子刺向了土西人的面门。
  土西人偏头躲过老军的矛子,手上猛用劲,想把宋双扯下城来。
  宋双猛一松手放开了矛子,那人连人带矛滚下了飞梯。
  老军忽转过头闷喝,“小子,还不快走。”
  飞梯上滚落的土西人把下面的人阻了一阻,但只是一瞬间。
  后面的土西人又近城头。
  老军忽一把将宋双向后推去,大喝:“快去寻粪汁来。”
  粪汁?这城上哪还有粪汁。
  宋双冷不防,被老军推得蹬蹬蹬后退,身后便是下城的台阶。
  老军一躬身,猛地扑向跃上城头的土西人,抱住那人腰胯一起落下城去。
  城头上,不止一处被土西人抢了上来。手里矛子、长刀向城上人砍杀。
  土西人悍勇,一旦冲上城头,倒下的便多是风野城守军了。
  还有,此刻的守军多是老弱和犯人,战斗力本就弱。所以,当城头上几处被攻破后,就象溃堤一般,缺口迅速地向两边扩散开来。
  宋双明白了,老军大喊去寻粪汁,是在旁人那里给他一个逃跑的借口。
  但是,他死了,我能逃吗!
  宋双正想冲上前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
  有了这一声喊,正在拼命的不管军士还是犯人,忽然就象是被一排浪打回的另一排浪,向城头的另一面倒卷过来。纷纷涌向下城的台阶,甚至,直接从城墙上往下跳。
  风野城,守不住了。也或许是,两个时辰到了。
  宋双被涌来的人冲撞着,此刻,再往前冲,怕就是飞娥扑火。
  宋双扭头看了一眼刚刚和老军并肩战斗的地方,那也是老军落下去的地方。很多土西人已越上城头,追逐奔逃的西国守军。
  也许,这不是逃,只是退。
  宋双在后撤的人群中,向内城跑去。
  忽然,轰隆隆的巨响,宋双刚跑到正街上,身后的城墙塌了。
  塌了,城墙多处出现了坍塌。
  尘土飞扬,不知多少人陷落在黄土中,不管是土西人还是西国人,被那塌落的大块大块坚实的泥土吞噬了。
  侥幸逃下城的人在短暂的惊怔后,继续拼命地跑。
  身后,亮起了快速移动的火光,那是土西骑兵的火把。
  城墙倒塌,土西人不用夺取无数沙袋挡住的城门,只要越过城墙倒塌后的废墟就可直入城内。
  首领已下令,快速追击风野城残军,快速越过风野城。
  首领是矻罕,矻罕明白,他需要的是时间,是抢夺时间。
  快速扫平风野城,无后顾之忧再快速进攻塔城。
  “给我杀,一个首级五百钱。”
  钱,谁都想要,土西人的骑兵争先恐后冲向风野城。
  土西人的骑兵真快,真快。
  在葫芦口的土西骑兵,比冲向风野城的还快。
  但葫芦口的土西人是在逃命。
  北地人歌谣,“葫芦口,喝风口,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
  因在风口上,一年到头不停的狂风向里灌,可惜了险要地却不能扎营驻军。又是无水,更无法筑城。
  葫芦口上两处燧台哨寨,是风野城辖下守军最艰苦的地儿。
  燕大将军有令,土西人进犯,只要燧台上传出烟火,守卒便可撤走。
  土西人过葫芦口,留下了一千骑兵。作为土西人前方进攻部队和后方大本营的联络,进可补给,退可接应。
  这一千人硬是铁钉锥石,依着山扎住了二十多个帐篷。
  一千人,挤挤挨挨。
  纷纷咒骂着,窝在这里,还不如去风野城拼杀。
  前线传来消息,风野城还在强攻中。
  妈的,这马**酒喝尽了,肉干吃尽了,盔饼也快没了,十天了,这风野城还没拿下!再等,马的草料都没了,更别说带来的水。
  没求用的,还不如让老子上去打。
  只头领一句话,没有前面首领的命令传来,谁也不许动。
  虽是骂,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动。
  初秋,夜已凉。
  但没有人敢生火,谁都知道,这风势里,一点火星就很可能毁了全军。
  况且,这石山下找不到点火的东西,葫芦口,寸草不生。
  可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是火箭,顺着风势,一点点一簇簇飞向羊毛毡帐。
  那头领打死也不相信,在他的身后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敌人,那后面可是我土西人的地界呵。
  但只有敌人会向我营帐射火箭,难道这敌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自然不是,天上不可能掉人。人,是从镜山翻过来的。
  是从镜山翻过来的傅碎娃。
  火借风势,羊毛毡帐瞬间成了大火球。
  惊叫声惨嚎声,羊毛毡帐在大风中扎住了营但却抵不住这从天而降的火。
  侥幸逃脱的人侥幸逃脱的马迅速向风野城方向狂奔。
  家在镜山那面,却为何向风野城去?
  家是在后面,可后面有敌人。虽不知多少,但逆风迎敌,迎那顺风而来的箭实是不智之举。
  土西人悍勇但不鲁莽。
  先退让解燃眉之急,再看情况侍机反扑。
  一千骑兵,大火中乱箭中已损大半。
  剩下的,亡命奔逃。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都是最重要的,不论是土西人还是西国人,逃命都同样地快。
  快得象决堤的水,象坠下悬崖的瀑,快得势不可挡。
  暗夜中,董进凝眉闭目。现在,董进就要挡住这势不可挡的决堤的水。
  身边,有四百多人,还有四十人留给了燕山,留在山里看管战马。燕山不愿意,不愿意也不行,我是主将,你一个管领自然要听我的。
  燕管领,一千多战马交给你了,战马对于骑兵有多重要,你应该明白。
  这理由官冕,但董进心里在骂,我敢让你去?你小子有个闪失,我怎向你爹交待。
  董进董大统领亲自带着四百多人,葫芦口大道上铺开排成四排,每个人手中都是强弩。
  这强弩是从邻近一大国重金购买的,据说,发明这弩的是个能向天借风的神人。
  这强弩董进试过,一次可快射十支八寸铁箭,百米之外绝对可以把穿了重甲的土西人射个透明窟窿。
  但这是逆风,这强弩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
  顺风中狂奔而来的土西人会有多少?
  横道拦截,既便是百余骑突破箭雨,恐怕也会把这逆着风的四百人踏成肉泥。
  黑暗中,董进凝眉闭目。此刻,他用的是耳朵,是心。
  四百多人看着远处的火光,静静地等待着。
  马蹄声如战鼓雷动,近了。
  董进闭目倾听,再近些,再近些,再近些。
  黑暗中,董进怒喝:“射”。
  铁箭顶着风呼啸而出,随即是战马的嘶鸣声扑地声人的怒吼声惨嚎声。
  黑暗中,前面的马扑倒在地后面的马根本刹不住撞了上去。
  这可恨的黑暗,土西人防着防着还是没能防住,这黑暗中竟有人,无声无息。
  也是大火烧得乱了,竟没派人哨探,都顾着一窝风逃命了。
  那头领正要掉转马头,忽听一声怒喝,“射”。
  疯狂吹过的风没把那声“射”吹走,头领明白了,敌人就在眼前了,这可恨的黑暗。
  如果不是这黑暗,敌人不可能当道拦截。即便两边夹击,以我土西铁骑的速度,至少夹在中间的人可以躲过箭雨。
  但现在,恐怕是无人能逃脱了。
  敌人就在眼前,即便掉转马头恐怕也会被逆风而来的箭追上。毕竟,马没有箭快,而且,还得掉头,狂奔中的马转身并不容易。
  冲,敌人就在眼前,唯一活命的可能就是敌人下一轮箭还没射出来我就冲过去。
  那头领猛一夹马腹。
  一声嘶鸣一声怒吼,马已冲向敌人,马跃起人挥刀。
  但刚刚跃起的马刚刚挥起刀的人都落了下来,马身上人身上,十余支箭,或穿膛而过或只露箭羽。
  即便如此,那马仍止不住向前的冲势。
  黑暗中,两军的距离已到了可见的范围。
  董进的眼死死盯着顺风冲来的马,但腿已经做好了随时后退的准备。
  没有退,那扑来的马就在董进立身处几步之外扑倒。
  董进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