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要知足

  董进离开片刻,燕楚又着人唤许真进来。
  “傅碎娃那边怎样?”
  “在营帐里坐了一整天。”
  燕楚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命啊,都是命啊。”
  叹息罢了又道:“先生,可知我遇刺后为何要见傅碎娃。”
  许真略想了想,“以傅碎娃的身手,将军身边确该有个这样的人。”
  燕楚又摇摇头,“先生错会我的意思了。”
  “哦”,许真不解,“难道将军急着见他,只是为了把那莺啼许给他。”
  “正是。”
  燕楚看着许真满脸不解,缓缓道:“傅碎娃年近三十尚未婚娶,一是因他的出身难觅个有门地的人。更重要的是,那能觅着的却又入不了他的眼。所以,这成家之事就耽误了。”
  “将军怎知这莺啼就能入他的眼呢?”
  燕楚笑笑,“这曲子社入风野城也就一年多,傅碎娃去那社里十八次。自从那次我府里听了曲后,后面每月两日的假几乎都去了那里。”
  许真惊奇,这事从未听闻,想那傅碎娃也不是明目张胆去的,可将军竟然知道。
  “他又听得懂甚么曲子,就是看人去的。每一场,都是从头坐到尾。”
  “即便如此,将军也可等伤好后再说,却为何如此着急。”
  “这几个唱曲的,己查明了与那刺客无关,都是可怜人,叫人做了幌子,我倒想让他们都有个去处,便正好成全了傅碎娃。唉,可那傅碎娃孤癖,是个不善说话的。我只怕等我伤好后,不待他说,别人就先说了。”
  “哦!除了傅碎娃,难道还有他人?”
  “岂止还有他人,多了。只是敢开这口的不多,那刺客既是曲子社里的,谁又敢要她。”
  说到这里,燕楚眉头紧锁,心里叹气。让他最为忧心的是,那些人里面就有他的孩儿。
  断然不能让孩儿娶个戏子,因此燕楚才急于他的婚事,好让他收了心。
  燕楚如何知道此事?难不成那公子提说了?
  没有,燕山本就做难那事如何向父母开口,刺杀之事后,哪还敢再提半字。
  那么,燕楚又如何知道的?
  却是燕楚厉害,凡这军中紧要人物,身边都被安插了燕楚的亲信,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哪逃得过燕楚的眼睛。
  公子倒没被监视,只是赶巧了,监视别个的无意中把那公子曲子社里撞上了。
  撞上了自然留了心,发现了蹊跷。
  只可惜燕楚对下属留心,却真未疑心过那曲子社,以致着了道险些身死。
  话又岔开了说,不是说少主一拳,绝无活口嘛?
  谁说的?赵铁蛋说的。
  赵铁蛋也没说假话,只是说得过了,是赵铁蛋过于自负了。
  的确,朱开一拳,难有活口。
  绝无换成难有,两字之差就不一样了。
  那燕楚偏偏就是那难有的几个。
  燕楚是大小阵仗上一次次生死边缘上过来的人,知道怎样杀人更懂得如何保命。
  朱开一动,燕楚本能地便向后倒,那一拳打在了胸膛上方靠近腋窝处,而且后退之势多少卸去了那一拳的力道。
  即便如此,着拳处也断了几根骨头,震伤了心肺。
  可惜那朱开虽身手不凡却历练太少,心思全在复仇上了反而紧张。只当自己一拳之下绝无活口,竟未注意到那拳打偏了些。
  所以燕楚没死,又有良医疗伤又是自身皮实,过了一夏,竟已无大碍。
  再把话题转回来。
  许真明白了,怪不得将军伤重之时偏偏急着傅碎娃这事,只不知那还有敢开口敢要这莺啼的又是何人。
  “将军,我却想不到,出了这事,还有哪个敢要那女子。”
  “卜四四。”
  “卜四四!”,听到这名,许真先想到了黑眼窝子这绰号。
  “黑眼窝子”卜四四,和“白眼狠人”一样,也是个管领,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只这卜四四的翻脸不认人是暗里的是阴损,比那傅碎娃明里的更让人怕。
  还有,卜四四有个哥哥叫卜三七,是军中统领。
  怪不得大将军怕有人再开口。
  那莺啼本是奴身,出了这事这奴身自然充入军中。卜四四讨要一个奴籍,大将军自然不好推脱,所以赶他开口前,把莺啼许给傅碎娃。
  “对,卜四四。”燕楚冷笑,“若不是出了这事,怕是那卜四四已经要用手段把那莺啼弄他家里去了。”
  “是啊,这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许真顿了顿,“可将军为何偏爱傅碎娃,定要将莺啼给了他?”
  “两个都是狠人,只那卜四四阴损毒辣自私好利,傅碎娃却不同,这个只是偏执怪癖,心,却并不毒。”
  “哦?将军,那傅碎娃可是个连善待他的哥嫂都下得了手的啊。”
  “先生有所不知,虽是做的狠毒,但并未真下得手。据我所知,他做得管领后,私下托人修缮了父母坟地,还给哥嫂带去了银两。”燕楚叹气,“傅碎娃恨哥嫂,只因着父母生病没得医治而亡。是少不知事啊,那百姓年老生病,又有多少钱可治,哪个不是等死啊。”
  这将军说得实话,确是如此,这北地边远处贫穷,老人害了病大多是等死的。
  “也是这傅碎娃心性高,恨他哥嫂不中用。若说这狠毒上,虽是手狠心却不毒。”
  许真连连点头,“将军知人。”
  对于燕楚的话,许真从未怀疑过。
  燕楚象是困倦了,头向后仰了仰靠在墙上。
  “将军伤方好,还需静养,不要太劳累了。要不,晚上的会见改到明日。”
  燕楚长出口气,“我也想歇歇,可不行啊,就有人不让我歇。不,他们是想让我永远歇下去啊。”
  闭上眼睛缓缓道:“这个人必须见,不能再等了,你去安排吧。”
  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必须要见?
  董进出了将军府才长长出了口气。
  他不知道将军都见了谁,但总算是见他了。
  他明白,将军见他绝不仅仅是因为莺啼的事。后面那些话,才是燕楚见他的原因。
  但紧接着,又是一身冷汗。
  原以为自己做得机密,未想这燕楚什么都知道。
  都是明白人,话当然不会说得那么直接。但董进明白了,是该收敛些了。
  这些年,在这军中也算是身居高位,拥有不少了,该收敛了。
  将军是在警告他。
  董进知道,该收手了。将军还肯对他说那些话,就不会把他怎样。
  但已经提了这个醒,自己再不收手,恐怕就……
  适时收手吧,将军说得对,人心也要知足啊。
  还有,下面人也该约束约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