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要活着

  小贾看到了马,看到了马上的老赵。
  终于冲出了将军府,但小贾悬着的心并没有落下来。
  因为,他看到老赵也被军士围住了。
  这本是应该想到的,那军士递次传出的口令早到了府外。
  两匹马都已脱了车辕,老赵骑着一匹牵着一匹,手中大棍抡得呼呼做响密不透风。
  军士并不多,围而不攻。
  老赵的棍也只是护住人和马,并不急于突破,显然是在等待小贾。
  但老赵的心里并非不急。
  若按少主身手,百米的距离,只要不恋战,得手后转瞬即可到得院外。
  那么,趁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两人趁外城军士不备,纵马越过外城,虽是城门已关,出城也不是难事。
  只怕少主被缠住,一旦这府内外军士都围堵了,再想脱身恐怕就难了。
  可现在,府内已有军士出来拦住自己,少主必是被缠住了。
  军士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待更多的军士。
  尤其是看到府门里又跑出两列卫兵,在队列后面跟着两个黑布棉袍的人时,老赵心里一紧。
  那二人行走看似不疾不徐,但步履沉稳而又敏捷。
  这两列十余人出得府门后,围攻老赵的军士立即展开了进攻。
  老赵方扫开第一排刺来的矛子,第二排立即冲上前来。老赵虽能自保,但也没有击杀军士的机会。
  而刚从府门出来的那两列军士已铺开来堵住去路,更要命的是,他们抬起的手臂已抻起了弓。
  还有,两个黑衣人静立军士身后,他们手中剑斜指向地面,双脚前后微微错开,这是随时会展开进攻的姿势。
  回头看时,身后不远处即是如此。
  一场生死搏杀已经难以避免。
  生、死,对于赵铁蛋来说,已无关紧要。
  但,少主得手了吗?
  终于,少主出来了。
  小贾凌空跃下,身后又一轮箭到。
  在小贾落下的瞬间,七八支箭从头顶划过。
  好险,但紧接着肩上一疼,还是中箭了。
  小贾落在马上,一手打马一手抓住刺来的长矛,用力一甩。
  那军士握住长矛不放,整个身体竟被抡了起来,象是链子栓着的锤,被甩得在空中转了半圈,旁边军士后退躲避,阵形已乱。
  小贾松手,军士飞出。
  旁边老赵见小贾已到,脸上露出喜色,看到小贾点了点头,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后,老赵一声暴喝,手中大棍全力抡出。
  棍与矛碰撞,几个军士都感到手中的震痛,那痛直传到臂膀,手中矛几乎脱手而出。
  老赵急于脱身,必须赶在消息还没传到外城,快马从大道奔过外城,虽城门已闭,他自有出城之法。
  老赵早已摸清,将军府内外,卫兵只一百余人。若在这里都被纠缠住,那怎出得外城。
  赵铁蛋深信,少主一拳之下绝无活人。
  贼已死,那就要尽力保少主出去。
  手中大棍再次抡出,前排军士尚未站稳,后排军士刺来的矛子尽都脱手而出。
  赵铁蛋使出浑身的气力,贼已死,赵铁蛋心中所愿,唯有让少主活下去。
  毕竟朝夕相处十多年,在没有了亲人的赵铁蛋心中,少主,就算是个亲人。
  我死已无憾,就用我的死换了少主的活吧。
  “趴下”,赵铁蛋闷喝一声,随即一夹马腹。
  少主闻声,已伏于马背。赵铁蛋的马一声嘶鸣,扬蹄纵出。
  又是一声嘶鸣,后面的马紧跟其后。
  两匹看似普通的马,实是神驹。
  赵铁蛋能耐的,不光是武功,还有驭马之术。
  但马快,还是箭快?
  军士手中箭疾射而出。
  马也已纵出,神驹飞纵,瞬间十余丈。
  两边军士为防互伤,间隔百余米。
  虽如此,身后来箭也非强弩之末,射入赵铁蛋背上的三箭已入肉三分。
  如果不是马跑得快,那箭定会将赵铁蛋穿透。
  赵铁蛋已中三箭,但赵铁蛋从小就是在打与被打中挨过来的。
  赵铁蛋手中棍挥舞,挡住了前面更有力的箭。
  但人在马上,马在飞驰之中,马上的赵铁蛋又怎能让手中棍密不透风。
  何况,那手中棍更是为少主而舞,是为了护住侧后的少主。
  赵铁蛋左肩中箭,直透肩胛。
  第二轮箭又射出。
  马已纵至拦截的士兵队列前,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后蹄猛蹬。
  那马前胸后股均已带箭。
  负伤之马竟腾空而起宛若飞龙。
  那马一声嘶鸣,从士兵队列上面越过。
  转瞬之间,士兵手里新搭好的箭竟来不及射出。
  但黑衣人手中的剑动了。
  黑衣人弓身抬手,剑己挥起。
  那剑是划向马腹的。
  赵铁蛋手中大棍迅猛砸下。
  一声惨烈的嘶鸣,赵铁蛋胯下马直扑街面。
  剑过处,血如瀑。那马由前至后,马腹被利剑豁开长长一道口子。
  黑衣人的剑没有落空。
  赵铁蛋的大棍也没有落空,在逼退另一个黑衣人后,还扫中了一个军士。
  赵铁蛋的棍是砸向另一个黑衣人的,赵铁蛋要为少主打出一条路。
  黑衣人急向一边闪避,小贾的马飞越而过。
  赵铁蛋和马一起扑倒在街面上,再无起身之力。
  但少主出去了,至少,少主逃脱了这层围堵。
  赵铁蛋看那马一跃而过,忽然,全身的痛都没了。
  撤离的路线已试着走过十余回,只要快速驰过外城,城墙下藏有绳子。出城,对于少主来说,太容易了。
  可少主真能逃脱吗?
  就是这一关,能出得去吗?
  赵铁蛋的欣慰还没到得脸上,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那马飞越过的一瞬间,被赵铁蛋大棍迫退的黑衣人忽纵身跃起。
  一瞬间,马越过人跃起。
  黑衣人抓住了马尾。
  马的前冲之势被后面一拖,虽是慢了,但依旧向前飞奔。
  马上,小贾低伏。
  马后,黑衣人飘浮,象一个风筝。不依不饶,如鬼缠身。
  尤如鬼魅。
  少主,你为何不回身!挥出你的拳头啊,就是鬼,也打得他再做回鬼。
  小贾也感觉到了后面的拖拽,小贾也想转过身,但小贾已无力。
  如果只是肩上腿上的箭,就还有腿上的枪伤,小贾也还有力回身打出一拳。
  但小贾的肩上又添了两箭。
  这两箭,是正正地射入的。
  小贾强壮如牛,但就是牛,也是肉长成的。
  肉,硬不过铁。
  我要让少主活下去,让少主活下去。
  心中唯一的念头让赵铁蛋猛地站起身来,他举起手中大棍,瞄准了少主身后的鬼魅。
  但棍还没有掷出,手又落了下去。
  赵铁蛋缓缓转过头,身后,黑衣人疾退,手中剑还指向赵铁蛋。
  剑尖还在滴血。
  剑,不会滴血。剑,没有血。
  滴的是赵铁蛋的血,赵铁蛋身体里留在剑上的血。
  剑,划过赵铁蛋臂后背,划破皮肉。
  赵铁蛋不知道,那剑,在他的骨头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纵是心中执念,赵铁蛋也无力支撑。
  赵铁蛋无力支撑,身子晃了晃,向前载了下去。
  人,需要信念的支撑。但更需要,肉体的支撑。
  少主,我已尽力。
  那缠在小贾马后的黑衣人猛一用力,马嘶鸣,黑衣人身形忽向前飘。
  黑衣人的胸膛已压在马臀上。
  鬼魅,鬼魅。
  身尚不稳,手中剑竟已挥起。
  剑砍下。
  是砍马还是砍人?
  但不管砍的是马还是人,马上的人都难逃一劫。
  小贾,难逃一劫?
  剑砍下。
  剑砍向了哪里?
  砍向了一边的黑暗!
  不,不是砍,是飞。
  剑,飞了出去,飞向了黑暗。
  是落在了地上还是飞上了街边的房顶,不知道。
  黑衣上不知道,也顾不上去知道。
  他也不知道打中他手腕的是什么东西,是一根捣蒜锤还是纺线锤?
  他也顾不上去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的手腕断了。
  确切地说,是手腕里的骨头断了。
  一瞬间,钻心的疼让他手中的剑脱手飞出。
  黑衣人很理智地选择了放弃。
  放弃了剑,放弃了手里扭住的马尾,放弃了马上的人,放弃了即将却未能到手的功劳。
  什么,也没有命重要。
  黑衣人松开马尾,滚向了街边。
  这时候,滚出去比站起来安全。
  当黑衣人滚到街边,贴着墙站起身时,眼前忽然冒起了烟。
  月光照不亮的夜色中,那灰白色的烟雾阻挡了本就不好的视线。
  黑衣人和众军士均是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头冲向了烟雾。
  但尚未冲到烟雾弥散处,眼前忽闪出一片棍花。
  地上的人已翻转过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手中大棍抡出一个扇面封堵了街道。
  最后的力气,不光肩上的伤,还有翻转身后背上的三支箭,箭被挤压后在脊背里的铰动和更深的刺入。
  意志最后一次支撑了身体,一片棍花闪过之后,赵铁蛋握着大棍的手松开了。
  少主,你要活着。
  剧烈的疼痛后反是轻松,赵铁蛋在闭上眼的同时,脑子里生出一丝懊悔,我不该小看了这些军士。
  但那一棍终究把军士阻了一阻。
  众人冲上前去,烟雾已散,街那边已是一片寂静。
  马已不见,人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