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徜徉古道。
  数十人在空旷的山林中傲然屹立,威风凛凛。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一身暗蓝色的衣服的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给人一直器宇轩昂的感觉。
  面前说一堆堆用沙土堆积的孤坟,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蔽,朴素无华。
  “世子,你执意留在这等到凌晨,今日恐怕是赶不回京城了。”江涣身旁的少年开口。
  遗风,江涣的手下,当初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流浪汉,承蒙江涣的知遇之恩,追随他从街道的小巷走上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江涣凝视着一堆堆被杂草淹没的坟,突然朝着遗风问道:“数千将士,跟着父亲行军打仗,拼尽了全力守护南召,好不容易熬到大战告捷,班师回朝,可最后还是命丧黄泉,你说该不该。”
  遗风和寻常的兵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不属于皇家,所以他不在乎南召的兴亡,只在乎江涣能不能活着。
  十五岁进的军营,五年以来,他见惯了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那浓重的气息让人窒息。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不顾性命去保护一群陌生人。
  扬手,指着一处,“不该,这就是他们守住了天下的归宿。”
  遗风所指之处坟堆密集,一座座墓碑上一片空白。
  生而为人,以身报效于国,死后却埋在荒野,无名无姓,灵魂找不到归处,这天下也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
  江涣眉眼微抬着,“不该吗?可他们到死都没后悔,到死都在护在我身前,到死都还在说‘世子,快走’。”
  “守护你是他们的决定,从他们走进军营的那天起,命运本就是注定好的。”
  遗风的运气很好,三年前大战告捷,他没有随着江涣回京,而是前往了另一个地方,正好错过了那场暗杀。
  等他赶回京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江辞走了,江涣也受了重伤,像失了翅膀的雄鹰,再也没办法高飞。
  他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他走出阴影。
  “我还没问过你,当年为什么会宁愿流落街头也不离开,按理说,一身武功到哪都能寻份正经活。”
  江涣想起初遇遗风,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撩着袖子单只袖子,正跟着几个莽汉在打架,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出手招招有力,不到一会便将对方打趴了。
  当时他以为他们在争执什么东西,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他们是为了一座破庙,他去过那件庙堂,里面破败不堪,积灰深厚,像是被遗弃了很多年。
  “世子,你知道的,我自小流浪,没遇上几个存有善意的人,所以吃尽了苦头。年幼时,一起流浪的还有几个小伙伴,我们四个人抱团躲在哪所庙堂,我年纪最大,要保护他们不被欺负,一身蛮力就这样打出来的。”
  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事,遗风眼中闪着光芒,仿佛看见了什么很耀眼的东西。
  江涣尚有疑虑,“为何后来我问你的时候,你突然就愿意走了。”
  那时他看中了遗风身上那股少年气,总觉得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便出言邀请他,本以为他那么执意与庙堂,不会跟他走,却不想他居然答应了。
  当时父亲说,他可能有所图谋,他也曾设法考验,结果这货不上当,金钱地位美人,通通摆在他眼前,这货眼睛都不带瞟一下的。
  直到他要随父亲去镇守边关,随口问了一句‘你愿不愿意参军’,当时遗风的回答是这样的:‘世子去,我就去。’
  “南召很大,我太渺小,跟着你我能看更远的天,能走更远的路。你替我保住了庙堂,保住了家,所以我得保护你。”遗风冲着江涣咧嘴一笑,月光下一口白牙格外引人注目。
  江涣轻笑,指着那坟头,“滚去割草。”
  遗风笑着问:“世子,不想知道我的武功来历?”
  这倒引起了江涣的好奇,挑着眉,“那你说说。”
  “我呀,十岁的时候,遇上了个好人,可能是因为我天资聪敏,所以他死活要教了我武功。”遗风一本正经地道。
  笑容很真诚,话也很真诚,如果不是那一口大白牙,江涣可能就真的信了。
  手指再一次指向那个坟头,“滚去除草。”
  遗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坟头上此时光秃秃的,一名年轻人从墓碑后站起来,将手上拔出来的最后一根草仍向远处。
  年轻人抬起来,看到遗风在看他,咧嘴冲他微微一笑,又走向另一颗坟头。
  遗风:“……卧槽。”手速这么快?
  等江涣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堆松垮垮地土,刚才那及腰的草已经不知去向。
  江涣:“……”草呢?
  等所有的草除完已经过了一半个时辰,江涣跟他的手下将带来的酒提出来,一人面前摆着两罐。
  江涣将酒撒在坟墓前,“愿你们来世生在太平盛世,没有征战没有波折,更不用再像今生这样负重前行。”
  语罢,拎起另一罐酒,仰头喝光。
  身后的数十人都随着他一个动作,有几个人眼中似乎还掉了眼泪,他们正是当年同江涣一起存活下来的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