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小姐终究是四小姐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一切在她眼中都不过过眼云烟。
她见过她将江战训斥的狗血喷头的模样,也见过她狠下心仗责江涣的模样,更是亲自承受过她惩罚。
江辞不懂当家主母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教育子女该是什么样,她自小没习过什么大家门户的规矩,但师傅待她如己出,给她画好天下的棋谱,一点一滴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在她的认知中,为人长辈理应如此。
很显然,作为母亲作为祖母,江老太太并不合格。
直到三年前江战确认死亡,衣冠冢被送回定北侯府的那一日,她对这个祖母所有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
那一日,衣冠冢被摆在侯府的大堂内,平日里精神焕发的老太太,一双犀利有神的眼睛一瞬间暗淡下去,那饱经风霜刻满了皱纹的脸上,两只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眶中,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几岁。
蹒跚的步伐,摇晃的身体,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已经年逾古稀。
那时,她才知道,老太太并非心无挂碍,只是掩饰的极深,深到所有人都看不透罢了。
从哪以后,江老太太便不再掩饰,一颗心扑倒了这个孙子的身上。
“你说这孩子,提前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江老太太脸上笑意不加掩饰,“文琴,等天亮你就去涣儿院子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赶紧补齐,再去看看给他的衣衫做好了没有,让厨房多备些他喜欢的吃食。”
话很温馨,一字一句都蕴藏着对孙子的爱。
老太太身边有两位嬷嬷,一位玉琴嬷嬷一位尔沁嬷嬷,都是当年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对她忠心耿耿。
琴嬷嬷颔首道:“老太太放心,府里都准备着呢。”
府里从江涣来信的那天就开始准备,都十几天了,缺啥少啥早就补全了,那还会等到现在。
老太太这是心里乱着急。
今夜的后庭风大,江辞只着了一身为了祭奠的单薄黑衣,秋风透着习习凉意,一股劲地从门口拂进祠堂,直灌入她的衣襟,使得那刚刚大病初愈的身体不战而栗。
江辞捂着唇轻咳了两声。
江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她,眸中很平静,早已没有刚才的激动,“听你叔叔说,你病的很严重?”
“大夫说得严重了,我除了容易心绞痛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其他问题。”
“既然病了,就安安分分呆在院子里休息,别在深更半夜里出来乱跑。你从前痴傻,不学规矩没关系,但现在既然不傻了,就当习诗书,学礼仪,拾起大家闺秀的姿态,莫要败了江家和侯府的脸面。”老太太威严并施道。
“江辞明白。”
江辞微微低着头,烛火暗沉,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告诫的话也不知听了几分,亦或者半分为入耳。
见她懂事的应承下来,老太太这才露出满意地神情。
这深夜来祠堂忌奠,肯定是有些话白日里不好说,才要在夜深人静倾诉,江辞也不想打扰她。
见地上的冥纸烧得差不多了,很识趣地开口:“祖母,我就先回房了。”
“嗯,回吧。”江老太太摆摆手,转头又对嬷嬷吩咐道,“尔沁,你送送她,这夜里路上黑得很,别吓着才好。”
得了应许,江辞逃似的往祠堂外走。
老太太扣着手上的佛珠,望着那消失在院子的身影,眼神清明,“玉琴,这四丫头,你觉得如何。”
玉琴侍奉老太太几十年,又怎会不明两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四小姐自小丧母,由着奶妈妈抚养,住在侯府很偏辟的院子里,很安分,极少会踏进江府,玉琴经常会在远远看见她坐在阁楼上,望着夕阳夕下的余晖,不像别的孩子一般玩闹、捣蛋,小小的人儿懂事的不像样子。
玉琴还曾劝解告诉老夫人,江辞是个不错的孩子,加以教养一定能有一番前景,不说能帮助二少爷,但也不至于变成一个拖累。
老太太也确实听了她的建议,对四小姐多了一丝关注,只可惜好静不长,她没熬到那一天。
六岁那年她出了场意外,从那之后,更是闭院深居,偏院的阁楼上再也没有出现那道小小的身影,玉琴为数不多的见过她几次都是在寿宴之上。
她仍记得那时的江辞,粉雕玉琢的脸上洋溢着天真,像是释放了以往压抑的天性,那时她脑子里横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四小姐变成弱智不见得是件坏事。
今日一见,江辞的一举一动让她明白,曾经的那个江辞终究是回来了,即便过了许多年,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她仍是当年阁楼之上的那个小人。
玉琴嬷嬷道:“四小姐终究是四小姐,我曾觉得她定有一番作为,如今想法亦然。”
玉琴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能在所有人都当江辞是个小姑娘时,透过那层层障碍看到那被她刻意掩下的光芒。
江老太太细细思量着玉琴的话,也细细琢磨着三年前的事,没做决定,也没在说什么。
玉琴转身走向烛台,打开火折子,点燃祠堂内所有的蜡烛,又将盒子里的吃食放在供桌上,转头道,“主子,先上香吧。”
江老太太将佛珠收紧手袖内,玉琴从香盒里抽出三根香,燃烧,接过玉琴递过来的香,对着牌位弯下身子,“江家列祖列宗在上,第七代长媳江何氏见过各位长辈,今日是我儿江战的忌日,也是我孙儿江涣归家之日,还望各位长辈保佑涣儿平安归来……”
这边江辞刚走出院子没多远,就看见远处一群人打着灯笼过来,来势汹汹。
身旁的沁嬷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深更半夜,一群人挑着灯笼径直往后庭跑,铁定没有什么好事。
今日是二老爷的忌日,每每到了今日老太太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此时,老太太应该已在祠堂内烧纸了。
若说惊扰了她,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