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温延玉

  夜色凉如水。寒意入骨浸。从太极殿中回到东宫已是亥时,在这夜深人静时分只有李曙的书房里还有着点点星光在夜色中跳跃。
  随着李曙推门发出的“咯吱~”声,里面两人皆停下了交谈声转而朝李曙望了过来,其中一人的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笑意,“太子殿下来了啊!”
  在李曙的视线里,一个穿着绯色圆领官袍约二十五、六的男子,约是来的匆忙的缘故,他连身上的官服也来不及换下,五官端正俊朗的他若是不说怕也是没有几人能注意到他。
  李曙想,这大约是与他那双极会隐藏的眼睛有关,在他的眼里你几乎看不到属于青年所该有的意气风发,相反的,他过于安静、沉默。他上前一步朝李曙行了一个官礼,“太子殿下大安。”
  李曙微笑着上前扶起他,“陆司业多礼了。”
  国子司业——陆兆。
  而跟在陆兆身边的少年看上去与李曙的年纪相仿,月白色的窄袖圆领袍衬得少年的身姿如青竹一般挺立。他闲步游庭地从陆兆身后渡步出来,本应是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因他略高的鼻梁和狭窄的瑞凤眼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有些冰冷且不易接近,不过当他勾唇微微一笑时,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便如盛满了太液池的春水一样醉人。
  “太子殿下大安!”与陆兆中规中矩的问安不同,少年人似乎与李曙相熟,说话间的语气极为熟稔。
  李曙唇角微勾,在想到什么后压了下去,只是言语行动间的闲适是骗不了别人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李曙问。
  李曙知道自己这话算是明知故问了,因为就是自己让他将陆兆领到东宫中的。果不其然就听见少年人说,“特地给你将陆兆送过来,行了吧!”
  李曙装作听不懂他口中的调侃,转头问陆兆,“陆司业,需要我为你引见下吗?”
  陆兆摇头笑笑,神色间有些尴尬,“呃,这倒不必劳烦太子殿下了,温家小郎……呃,很是健谈。”
  李曙听了掩唇“噗嗤~”一笑,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温廷玉,而话中的主角却是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抬头冲他们一笑。
  “……”
  李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对陆兆说,“陆司业坐。”
  等到人坐下后李曙呡了口放置在一旁的茶水,支起手来看向陆兆,“恭喜陆司业得偿所愿。”
  话音落下,陆兆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曙,就连放在腿上的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臣,谢过太子殿下大恩!同时我也想问太子殿下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听到李曙这么说,犹豫良久的陆兆抬头一字一句问,“臣实在不知臣哪一点能让太子殿下高看?”
  陆兆这么问,李曙放下茶盏思考半晌后才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
  陆兆是安庆七年间的榜眼,当时的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大理正,但好歹升迁有望,能够进入大成的朝堂中心,不像现在明着是为了周贵妃一事补偿他升从四品,却是将他给隔离了朝堂。
  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无论是于周贵妃还是安庆帝来说都是喉中之刺,所以从那以后的陆兆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就怕行差踏错一步招致万劫不复。
  李曙说,“江淮的土地兼并一案想必玉郎也与你说了,”陆兆点点头就听见李曙继续说,“那你也应该晓得我选你的原因了。”
  “你是绝不可能与周家搅和在一起的!”温延玉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陆兆一下子沉默了。
  “……”陆兆低敛着眼眸,不断上下的喉结昭示了主人不安的情绪,他开开启启着嘴唇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就是与周家这层难堪的关系导致了他的仕途不顺、人身受辱。
  而现在这个难得一见的机会却是因为……这段难堪的关系!
  看陆兆这副样子,李曙知道这话算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李曙笑道,“陆司丞,虽然这个也是我选你的原因之一,但要想找找一个与周家没有关系的人也不难。”
  陆兆抬头看了眼李曙,相较之前他的脸色正常了许多,只不过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比较紧绷的。
  “那……是因为什么?”陆兆知道李曙没必要说谎话骗自己,因此他更想要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陆兆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李曙,只见李曙说,“我记得陆司丞曾经是大理正,想必是对于执法掌典之类的比常人更明白。”
  经李曙这么一说,陆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
  等到陆兆离去时,已经是亥时末了,温延玉看了眼瘫软在座椅上的李曙上前将书房的几扇窗合上。
  “此次你也要去江淮一带。”
  李曙这话让温延玉挑眉问他,“怎么?不放心陆兆?”
  李曙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温延玉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已经猜出李曙计划的温延玉轻笑着问他,“那你这是要干嘛?”
  “你又不是不明白,非得要我明说?”李曙看了他一眼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夜深人静,整个书房就更是安静,所以李曙那话温延玉自然也听清楚了。
  只见温延玉“砰!”地一声将茶杯落在茶几上,斜斜地看了眼坐落在阴影处的李曙。
  “知道我莫名其妙就好好将就着你自己的身体!否则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看着温延玉脸上恶狠狠的表情,李曙难得地笑了。
  “救人济世的医师会见死不救吗?”
  温延玉冷哼一声,整个人如霜雪覆盖一样。
  “你这种病人再高明的医师也无用!”
  ……
  “若不是事情真的到了一定程度,我可不信常给事会违背阿兄的话将事情透露给我。”
  回到千水云阁的李宪将今日常给事说得话与何女使说后得到了这个结论。
  “小娘子何以得到这个结论?”何女使为穿着身雪色中衣,跪坐在拔步床上的李宪用一块雪缎为她擦拭半干的黑色长发。
  李宪冷哼一声,模样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双眼睛在青色纱幔的映衬下隐约泛着一丝碧色。
  “阿兄是个怎样的人我又不是不清楚。”
  虽然对自己人很温柔,有很照顾人,但他自己可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
  “阿兄他承担着太多,以至于他一日也不敢放松。”李宪敛眉垂下长长的睫羽道,“这样他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