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乞巧节的晚风

  当树上的叶尖愈发绿时,就连夜晚的风都带着些腾腾的热气,蝉鸣就裹在这中间,长安城也被催着入夏了。
  一到夏日,我就愈发地惫懒,宁愿躺在竹席上看话本子,也不愿意走出门被日头晒的直热,最好的莫过于房中再放几盆冰块,由着婢女轻轻扇动,心间都是凉丝丝的。
  前些日子我还会去春日坊走走,可这几日确实太过热燥,便也就未去,不过红姑的戏比之从前更受欢迎了,看她在春日坊过的好,我也就放下了心。
  “公主,香案已经摆好了,快些随奴婢去罢。”
  阿绫携着一股热风推门进来,我翻了个身假装未听到,果不其然阿绫站在床前又开始念叨了。
  “公主,你再不起来,晚间的香桥会可就赶不上了,您可是同祝姑娘说好了的。”
  我撇着嘴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伸开双手示意阿绫替我穿衣,脑袋却还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若是平日里,我铁定不会起来,那话本子我可是看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张家那个公子正准备去抢亲呢,可谁让今日是乞巧节。
  乞巧节是长安城里所有姑娘家最喜爱的节日了,概因到了这一天,姑娘家不用藏着掖着,大可直白将心中所意说给天上的七姐听,以祈求姻缘。
  傍晚之时,每家每户还要置办香案,我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院中摆地满满当当的香案,案上有鲜花、水果,还有从金锦楼里买来的胭脂粉、小型花制衣裳,刺绣等等,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为了拜七姐所准备,祈求她传授姑娘家心灵手巧的手艺以及一份美满的姻缘。
  从我记事起,阿娘还在的时候,每到乞巧节,阿娘都会带着我拜七姐,那时在宫中所有的东西不多,可阿娘早早就会准备好自己所绣的香囊和一些小衣裳摆在案上,若是好一些,许会有几个肉包子。
  当然,肉包子有时在事前都会被我偷吃掉了。
  我想,我之所以一没有好女红,二没有好姻缘,也许就是因为我当年偷吃了香案上的肉包子,七姐生我气了,所以才让我两样都不曾拥有。
  阿绫将我手中的香接过,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炉中,嘴里还在念叨着些什么,无非就是同阿娘一样,希望我得一个好姻缘。
  可是我到底让阿娘失望了。
  “阿绫,我想吃肉包子。”
  看着被摆放地满满的香案,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如今公主府什么也不缺,肉包子很快就被人拿了过来。
  就着这傍晚徐徐的凉风,我整整吃了三个大肉包,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吃了,可是我却怎么也记不清当年拜七姐时我许了个什么愿。
  只是还好好记得,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我偷偷在兄长的书房拿走了一篇江子棠写的策论,我也不知晓写的是什么,只知道将他的东西揣在怀里后,许愿就会更灵验。
  毕竟我将欢喜之人放在心,将他所物揣于怀,再诚心诚意口中所念也是他,七姐想必无论如何也会听到罢。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猜想,天上的神仙个个也不大度,不然这么多年来,我所念所想也不会无一都未实现。
  祝烟荷来到公主府时,傍晚的落日已经偷偷回到了山下,长安城的街上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上的人三两作伴,姑娘家含羞带怯,男儿郎风度翩翩。
  北朝民风向来都不大拘谨,并未有什么姑娘只能待于闺阁之中所说,更何况今日之节,街上更是不乏两情相悦的男女。
  祝烟荷走至我身旁,看着那些大胆互赠情物的男女,不由叹道:“公主,你看他们多好啊。”
  这话语间不难听出满满的羡慕,也不知乔安鹤使了什么法子,祝大人如今已不逼祝烟荷成婚,也不再将她禁于家中,可祝烟荷的笑也是愈发少了。
  我从一小摊中买了一盏莲花灯,伸手递给祝烟荷,笑道:“诺,给你。”
  祝烟荷傻傻地接过,有些不明所以:“公主这是?”
  我揽着祝烟荷凑到她耳边笑道:“若是不嫌弃,我与你互赠‘情物’便是,只是这如意郎君嘛,我可当不成,毕竟我可不是那位将军啊~”
  祝烟荷的脸上悄然爬上两朵红云,拿手轻打我,羞道:“公主,你乱说什么呢,这灯我可不要!”
  “好了好了,”我将灯塞回祝烟荷手中,见她脸上也终于泛起了点点笑意,轻哼道:“本公主送出去的东西可不会再要回来。”
  “是吗?那不若公主也送臣一个花灯如何?”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紧紧抓住祝烟荷的胳膊,好久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眉目如画之人不是江子棠又是谁。
  而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人,挺拔的身姿,剑眉星目,我的手臂上也搭上来一只手,祝烟荷正紧紧抓着我,目视前方,一眨不眨。
  我张了张嘴,只晓得楞楞地道:“江丞相怎么也在这里?”
  江子棠啪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笑道:“来凑凑热闹罢了。”
  我这才发现,今日的江子棠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虽仍是一袭白衣,可头上玉冠貌似更精巧了些,衣角处还绣着好些淡青色的竹叶。
  就连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这副打扮倒有些像长安城的贵公子,比之街上的男儿郎风度翩翩好些许。
  莫不是因为今日乞巧节之故?也是,今日姑娘家很多,这很多姑娘家就有不少正在看江子棠。
  “公主在看什么呢?”
  江子棠笑的一脸温和,那股子极淡的花香又往我鼻间钻来,连燥热的风都似拐往别处了。
  我连忙别过眼,一边说没什么一边去拉祝烟荷就走:“香桥会就要开始了,我,我们先走了。”
  祝烟荷也手忙脚乱地跟着我,不住点头:“对对对,公主,我们还是快走罢。”
  因着香桥会,街上的行人也愈来愈多,饶是长安城街道出了名的宽敞,也抵不过今日姑娘公子的热情。
  我早就做好要被挤的准备,可越走越发现我和祝烟荷身旁的人好似都不是很多,隐约之间似有条小路。
  头顶的花灯照在地上,把江子棠的影子打在了我脚下,身后是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我慢慢走在影子上,嘴角忍不住露出了抹笑。
  北朝的江丞相和乔少将军,谁人不识谁人不知呢,走在他俩前头,倒是承了些福。
  而乔安鹤看着江子棠那摇摇晃晃的折扇,再次忍住拿过来一把折断的冲动,皱眉道:“你何时还爱喜弄这些了?”
  江子棠将折扇啪地一声又收了起来,轻轻敲打着手,沉吟了会道:“无多久,就今日罢。”
  只是听老管家说长安城不少姑娘家爱这等风流之物,于是随意从库房拿了出来,随意带在了身上,看到某个姑娘就随意摆弄了下,事实确实令他很满意。
  不顾乔安鹤紧皱的眉,江子棠又开始轻摇起折扇,他走在姑娘家身后,夜风识时务,为他带来姑娘家好闻的发香。
  慢慢再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正好落在姑娘家的脚下,他还记得,从前她也最爱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不过那时他总走在前头,走的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