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春日坊的归处,看不见的来客
她是在为欣贵人难过,也是在为自己,太医说嫂嫂这是心病,郁气常积在心才会如此,这世上最难医的可不就是心病。
但嘉贵妃也不知哪来的得意劲儿,总爱去嫂嫂那儿炫耀,无非是说昨日皇上又赏了些什么,今个儿皇上又答应会去她那儿,假惺惺的模样惹得宫中其他妃子也是不喜。
可兄长也不曾说什么,就放任嘉贵妃如此,我去宫里看望过嫂嫂几回,都觉得她快要成这宫中第一宠妃了。
幸好兄长也晓得不能做个昏君,每当嘉贵妃在嫂嫂这里太过放肆时,兄长还是会说几句,前些日子还把嘉贵妃禁足了。
而嫂嫂脸上的笑意却不见得多,那浅浅的梨涡许久都未出现了。
“阿绫,你说,我能不能把嫂嫂接到我这公主府住几日啊。”
“公主,您就别说笑了,皇后娘娘哪能随意出宫。”
阿绫一脸惊吓的模样,生怕我真将嫂嫂请来似的,我拍了拍阿绫的肩,忍不住笑出了声:“就算嫂嫂肯,皇兄也不会同意的,阿绫不用怕。”
何况正如阿绫所说,一国之母是不可随意出宫的,更不用说这宫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嘉贵妃,嫂嫂不过生病,她就想借机一揽后宫大权。
我正为嫂嫂心感不平时,阿绫突然告诉我,红姑来了。
近些日子,总有些忙,红姑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我以为她是来同我说说话,却不想此行是告别。
“你要回春日坊去?”
“这一个月来,已经多有劳烦公主,我的伤势已无大碍,那春日坊的班主也意在请我回去唱戏。”
红姑笑的浅浅,腰上挂着的仍是那日令霁所捡到的香囊。
我也未多做挽留,其实于红姑而言,春日坊才是她最好的归处,若是不能登台唱戏,台下十年功又有何用。
至于江辰宇那边,虽说我这公主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奈何我后头还有兄长呢,他再如何也不敢放肆了。
临走时,我让阿绫拿了些银票给红姑,红姑很是惊诧,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我将银票一把塞进红姑怀里,装作话本子里霸道的模样道:“本公主让你收着你便收着,难不成你还要拒绝本公主!”
红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让叉着腰装强势的我都快装不下去了。
“好啦,红姑,你就收下吧,也不是很多,你在春日坊也好傍个身。”
红姑朝我深深行了一礼,抿唇道:“那日后公主可要多来春日坊为我捧捧场,红姑定不收你钱。”
我冲着红姑眨了个眼,道:“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哦。”
红姑重重一点头,说的认真:“才不会,公主若是来,让红姑唱什么戏都可以。”
二八年华,红衣灼灼,在她的心里,再没有比这话更认真的话了,因为她此生唯对二人说过。
苑门口,红姑的身影逐渐远去,她腰上挂着的香囊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不像我这亭子里的莲花,还在含苞待放。
我突然叫住了她,快步走上前去,其实细看,红姑与江子棠还是有很多不似的,前者眸如春水,后者眸如星子。
“红姑,日后你若是有何困难,可来公主府寻我,我定会相助。”
不为其他,只为救命之恩。
红姑看着我有些愣神,许久才低着头应了声,我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见她低低嗯了声。
我这才笑道:“去吧,春日坊可不能少了你。”
红姑点点头朝前走去,这一走,也许就是岔口,也许只是归途。
入夜,我纠结了许久,站在院子里杂草丛生的小门前,还是决定让令霁跳墙送信好了。
令霁对此已经习惯了不少,虽然最初对于这种有些似贼的行为很是怀疑,但有道是做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一次将信交到江丞相手中后,令霁就掩身回府而去,至于江丞相为何一脸笑意,令霁很清楚肯定不是因为自己。
“公主又来信了?”
屏风后,乔安鹤踱步走了过来,瞄了一眼信上的簪花小楷就收回了目光,他可没忘记前些日子某人将公主的信交给他时一脸的冷意。
信纸被火舌吞噬,直至只剩一小角,江子棠才收回了手。
“信上如何说?”
“红姑走了。”
乔安鹤冷笑一声:“怕是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
江子棠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笑意,那双与红姑有着六分相似的眸子却是冷意十足。
“既然如此,何不帮他们一把呢?毕竟来者是客。”
乔安鹤无声一笑,好一个来者是客,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说道:“要不要我派些人来?”
江子棠摇头:“不用,你的人守着皇宫便好,再过几月乃皇上生辰,来的人多了,总会有几个杂碎,多注意些。”
乔安鹤嗯了一声,皱着眉还是问出了口:“公主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事?”
江子棠知道乔安鹤指的是什么,红姑于公主有救命之恩,向来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记在心里的公主,但他更知晓,公主可是北朝的公主。
“放心罢,公主知晓何为大是大非。”
若不然,也不会总是与他传信告知红姑一事。
“那就好,”乔安鹤将茶盏搁在桌上,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先走了,不用送。”
夜深,街道上的行人并无几个,偶有几个醉鬼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三步就吐一回。
乔安鹤的步伐加快了些许,有一醉鬼许是喝糊涂了,还上前来抓着他的衣服,口里喊的也不知是哪个烟花柳巷的花魁名。
乔安鹤一把推开酒鬼,不带半分客气,眼里的肃杀之气让醉鬼几遇吐出口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在乔安鹤看来,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醉鬼,整日昏昏沉沉,不知所以然,能有这大把时间,去军中练个三两年,哪个不可以是个好汉。
长安城的夜间也时时有雾,行至离人桥时,雾更浓了,乔安鹤慢慢走上台阶,桥上并无一人,看来是他多虑了。
乔安鹤也不知自己在思虑什么,是怕祝烟荷又站在桥上等他,还是怕看见祝烟荷眼里掩不住的泪,也许两者皆有罢。
那封信至今还在他的书房,这一回是最后一回了,年关一过,他就要前去边关,此行一去,便是结束。
有打更人从桥上经过,雾气都好似被敲散了不少,乔安鹤大步从桥上走过,离人桥,离人桥,想来这名字从一开始便没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