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长安城的宫殿从来都不是个好地方

  一晃五日而过,不管是祝府还是乔府,我都未曾收到过消息,不想宫中那边却是传出个噩耗。
  欣贵人这一胎终究是没能保住,据说是去秋月亭赏花,下台阶时脚滑摔了一跤,当夜孩子便没保住。
  嫂嫂和我说这些时,末了长叹了一口气:“如愿,你知道吗,昨晚欣贵人一直在喊疼,她让我救救她的孩子,我也疼过,而我也知晓救不了。”
  那是何种的疼,谢扶诗现今都不敢想,好像是从四肢百骸一路钻,钻到心底再揪着不肯放手,身下是大片大片的血,不管她如何喊,那曾逗留在她腹中的生命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绝望过,她也哭泣过,甚至不顾皇子妃的身份,大喊大闹要害她的人遭天谴,然而一切不过是她一人的执着。
  后来她也就想明白了,谢扶诗可以是皇后,一个母仪天下,一个温柔贤淑的皇后,可她做不了一个母亲。
  此时默娘急急忙忙从殿外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走上前来忙行礼道:“娘娘,安喜殿那边来人说欣贵人快撑不住了。”
  “什么!太医昨晚不是还说人没事吗?”
  嫂嫂慌忙从位上起身,我也一路跟着来到了安喜殿。
  殿内,嘉贵妃站在偏殿房门口一脸嫌弃不愿进去,里头不断传出欣贵人的哀叫声,似有气无力,喊三句断一句。
  一靠近门口,我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直让人想要有些呕吐。
  嫂嫂冷冷瞧了一眼嘉贵妃,嘉贵妃偏过头用手捂住鼻子,哼了一声道:“看本宫做甚,这与本宫可无关系。”
  “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嫂嫂丢下这么一句话径直走进房内,来时嫂嫂便告诉我我只需在外等待就好。
  嘉贵妃朝我走了过来,一脸亲昵的模样,柔声道:“长乐公主,不如去本宫的殿内坐坐如何?”
  “这偏殿也算是嘉贵妃的殿了,坐哪都一样。”
  没管嘉贵妃是怎样的脸色,我带着阿绫就走进房内。
  明明五六月前,欣贵人还是个明媚美丽的女子,虽看着有些不讨人喜,可也不是现今这个模样,形如枯槁,满眼了无生气,连抓着嫂嫂的手都有些费力。
  “娘娘,你救救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还会有的,欣贵人,保重身体要紧,你若是去了,谁来想念你那苦命的孩儿。”
  “娘娘,不……皇上……皇上……”
  欣贵人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扯过嫂嫂的手,紧贴着她的耳朵似有事想告诉,可喉咙却犹如破了洞的风箱,只有大大的喘气声。
  滑胎怎会如此严重?我瞧着欣贵人这模样,倒是有些像病入膏肓之人。
  就在欣贵人快晕倒时,几个老太医终于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我总是觉得太医院该进些年轻的御医了,省的连到了人命关天这种事,走路也极其的慢。
  见太医来了,默娘也在劝着嫂嫂出去:“娘娘,您还是先出去罢,病气最易过人,莫冲撞了凤体才是。”
  离去时,我瞧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欣贵人,她的手还紧紧搭在腹中,没曾想这一眼却是最后一眼。
  长安城的宫殿,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一趟,我未在宫中多做停留,在凤梧宫用过午膳后我便匆匆急着出宫。
  高大的红墙,着实堵的我快喘不过气来。
  走至玄武门前时,竟碰见了一个不算熟却又有点熟悉之人,概因多从祝烟荷那儿听之。
  “末将见过公主。”
  身穿轻甲的乔安鹤恭敬地行了一礼,自乔家从边关回来之后,便就在长安城的西营负责训兵,乔安鹤此趟进宫,应与此有关。
  瞧着宫门口站着不少的士兵,我同乔安鹤道:“乔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乔安鹤点头,他心中其实明了是要说何事,还不待我开口,他就道:“公主放心,信我已拿到。”
  我看着乔安鹤脸上的神色,却并未瞧出个所以然,只好问道:“那乔将军如何想?”
  乔安鹤的脸色依旧如常,一张俊脸跟在军中训兵时无甚两样,连眼里都未见波澜。
  我的心一咯噔,信中写着什么我其实也不知,但祝烟荷将信交给我时,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怕是把乔安鹤当做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但这稻草到底让不让人抓,我也有些忐忑。
  少倾,乔安鹤终于开口了:“公主,此事因我而起,也会因我而结,不必劳烦公主再费心。”
  “臣还有要事禀报皇上,就先走一步,臣告辞。”
  许是在边关待得久了,我看乔安鹤,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边关大漠的风沙之味,凌然萧肃,身姿挺拔似话本子里常提到的一种树木,已记不得名字,只晓得这种树,风吹不倒,雨打不歪,日晒不干,水冲不走,年年月月扎根于地底。
  乔安鹤走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快步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公主,日后你若是有事找臣,切忌与江丞相说清楚。”
  “啊?”
  乔安鹤这话倒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问问他,可他走的倒也是快,莫不是这乔安鹤不愿旁人多加叨唠他?
  许是如此了,做将军的,总是直爽性子,绕来绕去的事情最讨厌,看来以后有事还是直接同他说罢。
  乔安鹤本以为这么一句话意在提醒,却不想倒把自己往坑里推了。
  晚间,好不容易来了几天日头的长安城又落起了雨,看着一桌子的膳食,谢扶诗却是无甚胃口。
  好不容易吃了几口,就见一小太监慌慌张张来求见,是欣贵人身边的一个奴才。
  谢扶诗忙让人进来,小太监一看见皇后,立马跪倒在地,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娘娘,我家,我家主子她去了!”
  勺子掉在桌上发出叮铃一声响,默娘见此忙过去扶住皇后,这才发现皇后的手都在抖。
  “娘娘,您没事吧?”
  谢扶诗摇摇头,由着默娘将她扶起,走至殿门口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欣贵人去时如何?”
  小太监跪着答道:“主子去时嘴里还在一直念叨……念叨……”
  “念叨什么?说!”
  谢扶诗一句话吓得小太监忙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一直念叨圣上和孩子。”
  “皇上可知道此事?可去看过了?”
  “嘉贵妃不让奴才出去,说是皇上国事繁忙,这等小事不必去报,奴才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说道这,小太监转过身不断向谢扶诗磕头:“还请皇后娘娘帮帮我家主子,她现今,现今还躺在床上,都冷了。”
  谢扶诗的身子晃悠了一下,幸亏得着默娘扶住了,她抬头看着天,明明天上星子满空,可她为何却犹如看见了一片黑暗,入眼的是凤梧宫的殿角处一只镇兽,原是这红墙高瓦挡住了啊,挡住了所有,看不清摸不着。
  “默娘,你让人去和皇上说一声。”
  谢扶诗轻声吩咐了一句,转身朝殿里走去,她的发上簪着一支飞蝶镶金簪,这簪子做工极精巧,是由宫里玉秀坊最好的簪娘所做,飞蝶栩栩如生,就好似要随风而去。
  这宫中啊,就不是个好地方,她从来都不喜,不过是因一人在此,可她图什么呢?
  ------题外话------
  突然想说说话,看看有没有读者小可爱会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