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明明说好要带小小姑娘赏一辈子的花

  江子棠这人向来信守承诺,所以他既然答应,我心中自然也就放了心下来,虽然怎么看他都有点不大情愿的意思?
  然而我知晓,若是江子棠不愿做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长安的夜风吹起来总是有点凉,从窗户钻进来时让我的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与江子棠独处间我仍旧一如从前紧张。
  一时两人都无话,我很明显地感觉出有道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不敢看过去,我便拿眼睛乱瞅。
  江子棠的书房布置的与他府中一般无二,只有几架书架,一个书案,文房四宝样样俱全,一眼扫过去,极其简单,连一个像样的青花瓷瓶都没有摆放。
  视线落在一个墙角时,我的目光却是再如何也挪不开,那里挂着一幅画,画中有个小小姑娘,姑娘笑的眉眼弯弯,落花缤纷,却美不过姑娘嘴角的笑意。
  那小小姑娘我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她与我少时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姑娘的笑意比我灿烂太多。
  江子棠转头也看向那幅画,眼角堆起了笑意,由风带着开口:“公主喜欢这画吗?”
  我眼都不敢眨,生怕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场虚像,江子棠拒绝为我作画是真,可书房里挂着一副我的画像也是真。
  此刻我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之说,快步就走了上前,画纸落在手腹感觉冰冰凉凉,素笔勾勒,真真是让我的心暖意十足。
  我转头看着江子棠,急问道:“这画中之人可是,可是我吗?”
  “自然。”
  江子棠答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摸着画的姑娘眼里满是小心翼翼与不敢置信,她似乎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年春花正好,她跑来问他可不可以为她做一幅画,她定然要挂在房内,每日睡前一看,每日晨醒一看,这样便可高兴一整日。
  而他说了什么呢?概不过一些冷酷无情的拒绝之话,他就那样眼看着小小姑娘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消散下去,末了还要勉强笑着同他讲无事。
  江子棠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像是被人狠狠一抓,都快要喘不上气。
  “江丞相,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本想着要同江子棠告别,可回头却见着他满脸煞白,这倒是把我吓的不行。
  江子棠摇摇头,慢慢走了过来,停在画前突然问我道:“臣把这幅画送给公主好吗?”
  从前我同江子棠讨要一幅画,千方百计都用过也不得成,而如今,怎的就如此容易了?
  罢了,画若拿来也不过是多了一样触景生情的东西。
  “江丞相,不必了。”
  正要抬手将画取下来的江子棠动作一顿,画中的小小姑娘明明是笑意满满,可他却是如坠冰窖。
  江子棠闭着眼睛对这画,轻声问道:“公主从前不是让臣作画吗?怎的又不要了?可是嫌弃臣的画工太差?”
  一连三个发问倒是让我不知如何开口,江子棠的画工怎么会担得上差字一说,谁人都知,相爷一提笔,千金纸中现。
  只是到底不是从前,也许这幅画不过是因我这公主一身份。
  既然该交代的事已经说完,自然没有再留在这里的道理。
  “江丞相,我该回去了。”
  江子棠轻轻将画重新挂好,面色依旧如常,答道:“好,臣送公主。”
  我点点头不再看画,那时讨要一幅画的真心现今再如何也难以重新,有些事情春去冬来,就如潺潺流水,淌过之后是回不到源头的。
  门一打开,便有夜风呼呼灌进来,江子棠默默走快两步挡在了前头,于夜色里头的暗处,有些红了眼角,无人得知。
  作一幅画也用不了多久,他不过是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一天,不吃不喝直至画完搁笔,因他一怕中途停下,他就会忘记小小姑娘灿烂的笑意该如何勾勒,这在脑中上演千百遍的笑,真正提笔还是有些胆怯,怕画的不好。
  只是三年前画没有送出去,三年后也依旧送不出去,他明明同画中的小小姑娘说好了,要带她赏一辈子的花,吃世上最好的桂花糕,山高水长,此后不离不弃。
  然而这不过是他一个人说好的,那个小小姑娘长大了,也不知还会不会答应。
  “江丞相,不必再送了,你且先回罢。”
  夜色下,江子棠一人站在院门口,烛火昏暗,我到底还是偷偷多看了好几眼才同令霁走了。
  “公主,且慢。”
  突然,江子棠叫住了我,我回头有些疑惑,问道:“江丞相可是还有事?”
  江子棠没回答,稀奇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令霁,蓦然问道:“公主如何回府?”
  他这话答的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我自是深夜前来,定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若是回府,自然是翻墙,靠着令霁那一纵一落。
  江子棠皱眉,眼神有些暗,最后停在令霁垂在一侧的手。
  令霁只觉得今晚的风好似格外冷,他本是习武之人,夜风于他不奈何事,可今日偏偏奇怪了。
  收回目光,江子棠的脸色如常,开口轻声道:“公主翻墙着实不好,若是伤着了可不行,且有一路,公主跟着臣来。”
  其实我对令霁的功夫很有信心,不过矮矮一墙而已,可江子棠却不容人置缳,抬脚就往一墙角走去。
  一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江子棠面前,若不是江子棠开口,我恐怕都要吓得叫了出来。
  只见那黑衣人一听江子棠吩咐,恭敬地回了个是后,便默默抽出一把剑开始砍墙角杂草。
  这杂草也不知是何品种,足足快要有一人高了,我院内墙角也有一处长着,当初只觉得纷纷乱乱还颇有些别的意境,故就也未让人清理。
  只是当一扇门在杂草清理干净后慢慢显出模样让我惊讶的很,我竟不知公主府和丞相府还有这么一扇门相连。
  江子棠很适时地为我解答了疑惑:“我这府从前不过是端王府西边的一个大院子,因此这边留有一扇门,公主不用惊吓。”
  等杂草全部清理完后,黑衣人又重新掩入暗中不见,江子棠在门上轻轻一拨弄,锁便开了。
  “公主慢慢随臣来,臣走在前头。”
  老旧的门许久未用,吱吱呀呀发出一声响才慢慢打开,有点点亮光透了过来,待江子棠拨开草,亮光全涌了进来,我这才发现原是那黑衣人在提灯照路。
  墙角处,江子棠看着我,嘴角挂着浅浅笑意,道:“公主日后若要找臣,可从此门入,可莫再去翻墙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江子棠又继续道:“此草,公主便不要清理才好。”
  这门在这许久都未曾被发现,主要就是因这杂草起了遮蔽作用,若是让有心之人发现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便回道:“我知晓,江丞相不必担忧。”
  江子棠轻笑着点头,见人走回房中才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顷刻间便没了,只剩眉头紧皱,紧绷着的唇角透露出丝丝不悦。
  几步上前,江子棠扒开杂草,蹲在地上仔细瞧着,门口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脚印,几根小草被踩塌在地,适才一开门江子棠便注意到了这处,然而他院子墙角门前可是没有这个脚印的,没想到此处竟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