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柳岸

  安儿坐在白瓷圆桌上,借着烛光看三千金给的信笺。那信笺用透着金粉的绢纸细致的包着,一支有些泛黄的柳条枝轻附于上。
  信笺背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地址,她应当原本是打算放在驿站寄了出去的。
  江堤路夏侯府二公子夏奕亲启。
  养在深闺中千娇百宠的小姐心思也单纯,孙安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便就完全信任了。是可爱的人,也该拥有甜蜜的爱情。
  孙安长了多少年,那颗她的红鸾星就消失了多少年。说起来现在这个外表还真就适合她,完全直男。
  她也不是未开窍,只是迟迟遇不到与她正好珠联璧合的那个人。
  将蜡烛吹灭了,安儿合着衣裳躺到床上,交手枕着头看着黑漆漆的帐顶。
  不知想了些什么,沉沉睡去。
  姜五儿对这位伯乐十分上心,生怕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丢掉了。
  一大早就轻悄悄置办起事情来。先是为马匹配了一架马车,又是精心挑选了座垫缀饰等软装,虽然做了这许多年的乞丐,但骨子里的审美一直都没有变,疏朗大气。
  做完了这许多事,又买了些至好的鸟食带了回去。
  孙安正与小白一起吃着早餐。
  小白对面前的馒头青菜十分嫌弃,可是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为了饱腹一口一口啄食着。
  姜五儿将买好的鸟食倒入杯盏,推给了小白:“小白,尝尝这个。”
  小白本来对这姜五儿有些成见,并不想吃他给的东西。可是那新鲜虫蚁的气味太上头了,尝了一口更是如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姜五儿眉眼一弯,十分欣慰。
  “今天我们去江堤路夏侯府。”
  姜五儿闻言答声好。心下却已经将这其中的隐情猜的有了眉目,夏侯府还有位待娶妻的二公子,一个不嫁,一个不娶,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
  二人一鸟驾着马车到了这夏侯府。和处在繁华黄金地带的丞相府不同,夏侯府对面就是大江边的杨柳岸,安静清雅。
  安儿好像突然知道了这信笺上的杨柳枝,有何深意。
  府门口站着看门的小厮。安儿踏上台阶道:“可否见一见夏二公子。”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眼孙安:“您是?”
  “夏二公子的朋友。”
  小厮有些狐疑:“我没有见过你。”
  “你让夏二公子出来看看便是,若是耽误了事情,你可担不起。”
  小厮只好行了个礼准备离开,孙安叫住了他,取出了那只枯萎却翠绿的柳条:“带上这个。”
  小厮虽然奇怪,但还是取了柳条枝。
  不过一会,一位身着墨绿衣衫的少年郎,脸上带着疲色,急切的走了过来。看见孙安,先是疑惑,但还是温润的点了点头。
  “公子有何事。”
  “您知道的,不如我们到外面边走边说?”
  少年郎虽然看起来有些顾忌,终于还是道:“好。”
  堤岸上有些三三两两的游人,一些姑娘看见两位面目清朗的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回头看着。
  虽然景色宜人,清风拂面。但少年郎的脸上却氤氲着挥散不去的愁绪。
  “昨日三千金逃了比文会。”孙安说道。
  夏奕沉默了片刻叹道:“我知道。”
  “三千金叫我捎了这封信给你。”孙安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来。
  夏奕视若珍宝的取了过来,但并未打开,只是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袖中。
  “夏公子,昨日我与三千金交流过了,她希望可以不顾一切的嫁给你。”
  夏奕的脸颊染上了绯红色,长袖下的手却握紧了拳头:“没有用的,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父亲不同意,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啊。”
  夏奕是典型的读书人,虽然知书达理,但却不免过于循规蹈矩了。
  “你甘愿放弃她吗?”孙安不知道夏奕对三千金的感情,及不及得上三千金那样深厚。若是没有,那三千金的感情便只能错付了。
  夏奕闻言,只是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两滴晶莹的泪珠从面颊上滑落:“若是能让莜儿幸福,我夏某就是孤独一生也甘愿。”
  实际上,孤独一生比起殉情更为温柔隐忍。
  “你知道丞相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夏奕看向孙安,打量了一番:“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孙安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是方外之人,不掺和政事。”
  夏奕笑笑:“公子相貌端正,肤色皙白,衣衫华丽,若说是方外之人,恐怕也是个有些背景的方外之人吧。”
  孙安细细思量如何才能让夏奕相信他,说道:“若是我真的有政治背景,又怎么会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替莜儿给你送信?”
  夏奕考虑了一会,将三千金给的信封拆开查看:“是莜儿的字迹···”
  信上的内容,是三千金家的波斯菊开了,很漂亮,想和夏二郎一同观赏。缱绻的情思用温柔的诗句,都寄托在这可爱的小楷中了。夏奕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柔情。
  孙安用密术,就算不拆开信封也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不禁觉得这两人也太佛系了,怎么也得是个私奔的刺激戏码啊。
  “现在公子放心了吗?孙某是来帮你们的。”
  夏奕轻轻将信封叠好放进衣袖,低声说道:“我夏侯府在政事上处于中立,丞相不愿与我夏侯府联姻。”
  孙安心下一叹,还以为是什么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就这还不简单。
  孙安咧嘴一笑,搭上了夏奕的肩膀。
  夏奕显然有点抗拒这样的亲密举动,但不好抗拒:“公子此举何意?”
  孙安抬眉看向夏奕:“我有办法了。”
  “有···有何办法?”
  “殉情。”
  夏奕皱起了眉头:“殉情?”
  孙安放下搭在夏奕肩膀上的手,说道:“按你的描述,你们夏侯府与那丞相府也算不上什么横眉冷对,丞相对那三千金也十分怜爱,若是你们搞个假装殉情的戏码,我就不信丞相就不会心软。”
  “可是···”
  “别可是了,是旁的重要,还是你的莜儿重要?”
  夏奕低下了头,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叹道:“莜儿,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