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初春时分,正值雨季。
  连绵不绝的雨水将外头的街道冲刷得格外干净,街上三三两两的路人行色匆匆,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凌府大门外,凌淼淼蹲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撑着小脸,皱巴巴的一张小脸,满是愁容。
  身后手举着油纸伞,半蹲着替凌淼淼遮雨的丫鬟琳儿感觉自己何其无辜,这下雨的天,她家小姐非要固执的蹲在大门口,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这要叫老爷见了,怕是胡子都能气得飞起。
  凌淼淼一声不吭的蹲着,直到两腿发麻,她抬起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天,她不断的在心里问老天,为什么要给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可回应她的,只有那一阵又一阵的打雷闪电,妖风肆意。
  两天前,凌淼淼还是朝九晚五加双休的单身狗妹,正逢五一小长假,连休五天在家无所事事的她将自己好不容易养肥了的几篇全看完,花了钱,难免自觉如上帝,对其中一篇虐文疯狂吐槽,第二天醒来后却发现她悲剧的穿越到那虐文里头。
  在虐文中,男主和女配从小就有婚约,可遇到女主后就变了心,铁了心和女配退婚,后顺利和女主在一起,男主被黑化了的恶毒女配下毒害死,女主紧跟着自杀殉情,女主的忠犬男配将女主的死归咎于恶毒女配,设局使女配被人劫杀,最后男配因谋杀被官府抓去,罚斩立决。是了,她就是那恶毒女配,短命鬼凌淼淼。
  主角和重要配角都挂了,她不过就是吐槽了几句,就让她穿进了虐文里,难道虐文还有理了?说也说不得?
  “小姐,您已经蹲了好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绣花布鞋稍微沾些水就会浸湿,琳儿已觉得自己脚下凉凉,担心自家小姐着凉,终是忍不住出声劝阻。
  见凌淼淼丝毫不为之所动,琳儿苦口婆心的继续劝,“就算宋公子想要和您退婚,可这不还有老爷和夫人替您撑着吗?他们绝不会同意的,您就放心好了。”
  凌淼淼幽怨的低垂着脑袋,改而为盯着自己脚尖瞧。
  凌淼淼心里很平静,毕竟她对男主也没什么念想。书中她的死法那般惨烈,简直不敢回忆,凌淼淼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好余下的人生。
  见琳儿还想再说话,凌淼淼深叹一口气,起身戳了戳琳儿的额头,“以后别在我耳边提那宋公子。”
  她决定了,她要离那有主角光环的两人远一些,男主再怎么高富帅也比不过她这条小命重要。
  凌淼淼出生于书香世家,祖上几辈也是出过几个举人老爷的,在朝廷中虽未担任什么重要职位,人脉关系却颇为不错。托凌老爷的福,她的生活顺风顺水,在小时候就与那宋丞相家的嫡子宋千越定下婚约,成为众多姐妹艳羡的对象。背靠着宋丞相这亲家,凌老爷的产业也越发的蓬勃发展。
  然而在她十三岁这一年,她的命运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先是宋千越突然上门来退婚,后又爆出宋千越和她三房的二姐凌筱筱两心相悦,火速订婚,不到一年就成婚。放着她这嫡女不娶,却娶了凌家的庶女为妻,凌淼淼在这奇耻大辱之下性情开始变得扭曲,对宋千越百般怨恨,这才走上了不归路。
  为了给自己‘续命’,凌淼淼向凌老爷、凌夫人请求去观音庙里小住几天,凌夫人满以为自己这宝贝闺女是因为宋千越欲退婚一事心情受影响,想借此出去清静清静,爽快答应下来,只不过除了琳儿,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小厮在身边护卫。
  得到凌夫人的应允,凌淼淼带着琳儿逃也似的离开了凌府。
  再过两日,宋千越就要带着补偿前来凌府再次请求退婚,还带着凌老爷无法拒绝的好处——帮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谋个官职。
  里,她可是当着众多人的面,被男主强硬退了婚。一切都不可避免,好在她还可以选择远离那尴尬场面。
  城外玉行山上,观音庙的香火很盛,去的人大多都是求子的。凌淼淼选择去那,单纯因为那里女客多,庙里修行的都是尼师,在观音庙小住几天,吃斋念佛,也不会惹人非议。
  以前凌夫人也带她来拜过,庙里的尼师对她有几分印象,凌淼淼添过香油后,被带到庙后的东厢房。
  厢房里多是女客,随行的小厮只能在后院的柴房暂住。
  这几日她都努力饰演着凌淼淼,那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事事都有人在边上伺候的日子,过起来倒也觉得舒坦。
  只要她不去招惹主角们,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吧!
  琳儿陪在凌淼淼身边,瞧着她悠闲惬意的上香,念经,礼佛,那毫不在意的模样,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这订婚多年的未婚夫临了快成婚时突然要悔婚,真的不在意吗?若是换了自己,怕是早哭得死去活来。
  *
  京城凌府,退婚的戏码正如时上演。
  凌淼淼算着日子,准备在宋千越成功退婚后两三日再回府,那时该吃的瓜都吃完了,群众们的热情消散,她能少听好些风凉话呢。
  这天夜晚,凌淼淼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被那虐文作者追赶,要求她修改吐槽长评,她心中委屈,怎么也不答应,就这么被那无良作者追了大半宿。
  直到快天亮时,她猛的睁开眼,见着屋内的摆设和四处散发的淡淡檀香,这才感觉回归了现实。
  “小姐,是不是要上茅房,奴婢陪您去吧?”
  凌淼淼怪异的瞧了一眼琳儿,她怎么知道……她是被尿憋醒的。
  “刚刚瞧您腿夹得忒紧,眉头皱得紧巴巴的,奴婢就知道您……”
  “打住!”
  再叫她这么说下去,她这脸还要不要了。
  凌淼淼披了件外衣,和琳儿一道去往屋外。
  这里不如凌府,晚上还能在外间放个恭桶,整个厢房的香客都只能共用院里的两间茅房。
  黑漆漆的茅房,琳儿手里端着灯盏站在外头,凌淼淼大着胆子进去里面如厕,刚一蹲下,就听见右侧传来弱弱的呻-吟声。
  被这声音一吓,凌淼淼原本开了闸的水笼头瞬间卡住,屏着呼吸聆听。
  不是幻觉,真的有奇怪的呻-吟声。
  “琳儿!”
  凌淼淼忍不住叫了起来。
  “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呢,小姐莫慌。”
  “我感觉右侧有声音,你帮我去瞧瞧。”凌淼淼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
  琳儿偏头瞧了瞧,“没有呀,奴婢瞧了,您右边是空地呀,左边才有一间茅房,里面也没人。”
  是了,她进的就是右边这间,要有人,也该是在左边的茅房里才对。
  这时候凌淼淼又听不到那呻-吟声,怕是刚刚没睡醒吧。
  正当她纠着的心放松下来之时,脚腕被什么东西给纂住了。
  凌淼淼颤颤巍巍的低下头,脚上多了一只苍白的手。
  凄厉的尖叫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凌淼淼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凌淼淼很快镇定下来,要叫别人发现她被吓尿了,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哪怕她本来就在如厕,那也是个笑话,很大的笑话。
  琳儿将自家小姐扶出茅房,又绕到茅房后头查看,这才发现那躺着一浑身是血的少年,少年的一手从茅房缝里伸进去,恰恰就是凌淼淼上的那一间。
  “救、我……”说完这两个字,少年耗尽了力气,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姐,是人,不是鬼。”
  凌淼淼将信将疑的走过去,还真是个人,不过瞧着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她们一起将那少年拖进房内,将房门从里面反锁。就着微弱的烛光,凌淼淼仔细查探起少年的伤势。
  就她这种短命鬼,日行一善,广结善缘也是个不错的保命良方,万一老天开眼了呢。
  “小姐,这……男女授受不清啊,你怎么能……”扒他衣服,还这么轻车熟路的。
  “噫?他身上的血不是他的。”凌淼淼已经将少年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除了有几处轻微擦伤,止血药都不需要的那种。
  她吩咐琳儿打了盆水替少年擦净身上的血迹,又让琳儿找了身寝衣给少年换上,这么一收拾,少年的真容才展露出来。
  瞧着不过十来岁,瘦瘦小小的,兴许比她还小一些。模样倒长得清秀,穿着琳儿的寝衣,远看就像个小姑娘。
  她索性将少年的头发也放下来,琳儿随手替他梳了个丫鬟头,左右两边扎起小啾啾,瞧着比琳儿还可爱几分。
  刚把染了血的衣裳收起来,外头就响起了粗鲁的拍门声,凌淼淼向琳儿使了个眼色,用被子盖住少年的身子。
  厢房门一打开,几个官兵打扮的男人直接冲了进来,后头跟着几个中年尼师。
  “施主莫要慌张,这几位官爷是来搜查山贼的。”
  其他厢房同样遭遇此等情况,引得女客们尖叫连连。凌淼淼从未见过这场面,佯装镇定的挺直了腰板,迎上官兵的眼神。
  “她怎么回事?”
  少年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丝毫没察觉到屋内的动静,一官兵指着床上的人儿,厉声问道。
  凌淼淼咽了咽口水,“她是我丫鬟,生病了,喝了药睡得沉。”
  她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纂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心里两个小人正在打架,这少年生得如此清秀,会是山贼吗?山贼的从业年龄竟是如此之小,十岁就开始打打杀杀了?她表示怀疑。可若真救了个山贼,事后会不会被他打劫,恩将仇报?
  正暗自纠结时,官兵一把掀开被子,少年身上粉红色的寝衣寝裤,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细嫩。
  “哎呀你这官爷怎么如此无礼!”
  琳儿忙扑过去床前,将被子重新盖回到少年身上。转过身,依旧气嘟嘟的抱怨,“你们到底是来抓山贼的,还是来轻薄小姑娘的?!”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这庙里的厢房布局都简洁,藏没藏人一目了然。为着的那人说了声抱歉,随即退出房外。
  尼师们亦步亦趋,生怕这鲁莽的官兵又得罪了庙中女客。
  凌淼淼回到床边,看着那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依旧很难将他和山贼划上等号。
  琳儿将房门关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刚刚那泼辣劲儿已然不在。
  这一天,主仆两人都呆在厢房内,哪儿也没去,寸步不离的守着昏迷的少年,直到傍晚时,琳儿端了斋菜进房,忽然发现少年紧闭的眼睛颤动了一下。
  “小姐小姐,他醒了。”
  她兴奋的喊着凌淼淼。
  凌淼淼眼睁睁看见少年睁开眼睛,露出凶狠的目光,他动作很快,将琳儿手中的托盘抢了过去,不一会儿,她们的晚膳已被一扫而空,全进了少年的肚子里。
  少年粗鲁的一抹嘴,又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凌淼淼。
  “还有吗?”
  凌淼淼笑得很勉强,怎么这少年睡着时和醒着时差别这么大,之前还不相信他是山贼的凌淼淼,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莫名的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