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

  “你说什么!缃儿不见了?!”
  一大早,浑身是伤的展云英独自骑马来到纭君帐前,一下子摔了下来愧疚的请求赐死。据她所说,前一晚她奉祝缃之命查探周围情况,谁知回来后看见身边侍女蕙娘杀了其余侍从正绑了晕倒的祝缃准备带走,她当下立即阻拦,没料到又窜出一群歹人将她打晕伤在地。没纭君大惊,继而悔恨不已,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她一人远行!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他猛起身,亲自带了人去搜寻方圆内角落,再查探有无可疑人士。
  搜索了半晌,一个侍从来报,说出现了可疑人物,又拖将上来,乍一看果然是个形容奸滑断臂又瘸腿的乞丐。
  “啊……啊呜呜嗯唔……”原来还是个哑巴。
  纭君本来无心此人,谁知不经意一瞥竟觉得有些眼熟,他上前仔细一瞧,不由得脸色大变:“柏屹?”
  那乞丐听他叫出名字,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又挣扎着在地上企图写点什么。
  “拿纸笔来。”纭君吩咐,底下人不敢怠慢,立刻端来纸笔,只见那乞丐挣扎着写下一连串文字,纭君忙拿起细读。
  果然乞丐便是昔日柏屹,他在纸上写到自己是因为知晓了飞花楼一个大秘密才被人报复至此,那就是辞宿当日和楼主秦斯虞商议暗害了空洵并欲图谋观一门,后来佯装被成渺君推下山崖,其实是他的脱壳之计罢了。现如今他成了飞花楼少掌使,不知怎么的又蒙骗了空棠,计划着将祝缃掳去做人质,好强迫纭君俯首称臣。
  纭君看完怒不可遏,三两下撕了纸猛踹柏屹一脚斥道不可能,即便辞宿真小人尔,那空棠乃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妹妹,怎么会绑了缃儿?
  “主子,昔日棠小姐收服烈山堂我曾与她同行,她是个聪明人,也许是想用特殊的手段……”展云英在一旁小声提醒。
  “住口!”纭君怒斥,也许空棠确是善用小聪明,不过在大是大非上向来不含糊。
  “主子恕罪!小的并不想污蔑棠小姐,只是蕙娘实在可疑,棠小姐也不是完人,前些日子掌门刚去世,若如今她便同还未洗脱嫌疑的辞宿在一起,那这件事就要好好推敲了。”展云英在暗示一些纭君内心本来就存在的疑惑。她像是挣扎了许久,终于又补充道:“毕竟夫人她……有了两月的身孕了呀!”
  “你说……什么!”终于,纭君内心最后一根绷紧的丝线,断了!
  与此同时,离此处五里外,空棠同辞宿带着飞花楼一干人安营扎寨,他们昼夜不停的奔波了这么久,就是怕会有什么变故。
  “一会儿你就不要跟着了,我一个人去,也好同大师兄详谈。”空棠替辞宿擦着剑。
  辞宿知道空棠的意思,如今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光空洵死因就够纭君砍自己千百遍了……可他哪是这么好缠的,他过去搂住空棠的腰撒娇道:“那你若久久不回来,被纭君拐跑了怎么办,我会很想你的。”
  “又胡说!”空棠又好气又好笑的拍了他一下脑门,将死皮赖脸枕在自己肩上的那个脑袋推开:“我都被你拐到手了,还会跟别人跑吗?”
  “那我等你,你快些回来。”辞宿不满被她推开,又厚脸拥住她,轻啄了一下她嘴唇,拿剑坏笑着转身跑掉了,留下脸颊通红的空棠茫茫然。
  空棠选在夜里偷偷潜入赤川营,这样可以避开许多麻烦。她飞速穿过一个又一个树丛,此刻才觉习得魑魅相后,自己体态愈发轻盈,行走运功也是得心应手。燕隼在她身后跟的艰难,他造诣自然比不上空棠,只是辞宿实在不放心空棠一人,想着多一个人哪怕遇见危机时将他当个暗器祭出去也是好的。燕隼起先不大同意这个建议,后来看到辞宿露出一贯危险的笑容以及手中抽出的长剑,也就乖巧的答应了。
  “棠小姐,你看那是什么!”燕隼突然停下,他有着和名字一样好的目视,时常作为辞宿的“双眼”随侍左右。
  空棠在燕隼叫住自己后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往指处一看不由得一惊,那是一具新死的女尸,在这荒芜的野地里显得十分蹊跷。
  “这是……蕙娘?!”燕隼脸色都变了,这不是他们成功派入的暗桩么,怎么会死在这荒郊野岭!
  空棠见燕隼认得这女子,心下已经明白这蕙娘八成就是他们派去的人,也就是说如今那成渺细作如今依然隐藏在纭君身边。她忽然感到彻骨的寒冷,不由得一激灵,忙大喊道:“快走,我们中计了!”
  “你们今日,哪都去不了!”一声低沉男音断喝,携长剑清光破出!空棠便知,他们今日怕是走不掉了!
  一时间以纭君为首,展云英,夏勋等三百人将其二人层层围住,即便空棠身负魑魅相绝学,也断然不能同时应付如此多人。她明白今日之事就是一个局,他们料定空棠会来,于是请君入瓮,倒算的分毫不差。
  “大师兄,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空棠皱眉,她只希望大师兄还能顾念一点师门情意,不要听信谗言。
  “缃儿呢,你和辞宿将她藏在哪里了。”纭君声音很冷,是空棠从未听过的。
  “辞宿?谁跟你说我同辞宿在一起。”空棠明白那细作定然藏身在众人之间,所以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阿宿同她的秘密。
  “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么。”纭君冷笑:“那蕙娘不就是你们安排在缃儿身边的细作吗!”
  空棠看了眼闭口不发的燕隼,又转头看着纭君:“师兄,难道你怀疑我对祝缃姐下手吗?”
  “我不敢信你,空棠。”他头一次如此称呼她的名字:“师父恩怨我还未同你算清,你被辞宿小人蒙蔽,又来暗算缃儿,当真让我失望!”
  “师兄你……”空棠气的说不出话来,是有人给师兄下药了么,怎么今日他这样傻还这么固执。此时此刻她只得暂时脱身再做打算,于是抽出皎月猛的一挥,气息震的众人后退几步。燕隼见状也急忙拔剑,大有同这些人决一死战的决心。
  纭君面无表情看着这二人在人群中厮杀,全无往日一点可亲,他心中满是不知所踪的祝缃,以及那个出乎他意料的孩子。
  “空棠,你还不束手就擒!”断喝一声,他终究提剑而上。众人惊惧,慌忙让出了地方不敢轻易动作。在空止山,能勉强在空洵手下过百招的只有纭君,他的确在剑术上有着得天独厚的造诣,连空洵也曾褒赞:“子纭类我”
  霎时间风侵草木,两人周身剑气肆意,竟逼得所有人持兵护持。纭君剑法周正,空棠弯刀诡谲,一正一邪交错相将,分毫互不相让。
  可空棠不敢用全力,她看似咄咄逼人的身法,实际是以进为退,她再也不肯用这双手伤同门半分。
  纭君毕竟比空棠先承教于空洵,又有如此资质,空棠虽有妫凝亲传,可经验尚少,怎么比得过一步步血洗历练出来的纭君?再加上不好全力以赴,在缠斗许久后,她终于被纭君一个挑手脱了皎月,点了几处大穴定住身形。
  “我知你本心纯良,不过兹事体大,一切等见到辞宿在说。”纭君叹了口气,让人先将燕隼看管起来,又亲自嘱咐展云英好生请空棠去临时搭的帐篷里休息,接着自去找寻不提。
  展云英将空棠送至帐内,遣散里外众人,倒了杯水喂至她唇边:“棠小姐也太心急了。”
  空棠心觉不对,待要拒绝却为时已晚,展云英掐着她的喉咙将水灌了进去,看着她满地挣扎不住的发笑:“人人都道空止山泠南十二贼最是手足赤诚,谁想到也不过是谣传罢了,不过是几只丧家犬,成渺大人竟小心至此,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展云英用缠满了铁蒺藜的链子紧紧捆住空棠,鲜血缓缓的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这才发现自己喉咙无法出声。展云英发现了她眼中的恐惧,慢慢拿出长鞭,在她面前踱步……
  “啪!”一道鞭痕狠狠落在了空棠身上,一瞬间剧痛弥漫了她全身,可她却无力反抗。
  “你放心,成渺君特地交代要留你性命,只不过么,得委屈你吃点苦头了!”展云英右手有力的挥舞着手中长鞭,每一次都给空棠身上留下新的血痕,偶尔她忍痛不过稍稍挪动身体,那铁蒺藜又会狠狠刺入她肉中,真真有如地狱一般。
  空棠被她折磨的气息奄奄,灵台却越来越清晰明了,怪不得阿宿派去的暗桩一个接一个被拔出,唯独蕙娘没被发现,原来是留在最后当陷阱的。只不过她不太敢相信,那个叛徒居然会是展云英,她可是自小就跟着大哥的,若她都会变,天下还有谁不会变呢?空棠明白纭君当然不会派人来折磨自己,那就是成渺欲用自己来挑拨飞花楼同赤川的关系,只盼一会儿阿宿见到鲜血淋漓的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才好……
  “棠小姐。”过了许久,展云英终于放下手中长鞭,她走过来挑起空棠的下巴,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于是冷笑道:“希望你一会儿还能像从前一样舌灿莲花。”说完,甩开她的脸出去了。
  “报——”她方出大帐,便有小卒来禀:“展堂主,那贼子趁我等不备,挣脱了绳索,杀了门口守卫逃走了!”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人都看不好,还不快滚!”展云英佯装恼怒,心中却颇为得意,若不是她暗中下手,怎么会有人无故逃脱呢?她就是要让那人回去报信,辞宿越快来越好!
  再说燕隼趁机逃脱,一刻也不敢停的奔去寻辞宿,万分愧疚的诉说了他们此行遭遇。
  “若你被抓住,又是如何轻易逃脱的呢?”辞宿听完皱着眉双手紧握,他突然狠狠一把捏住了燕隼的脖子:“你最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若有半分假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辞宿在空棠面前就是只温柔的小猫,可是一离了空棠本性就好似猛虎,还是饿了三天的那种。
  燕隼即便是个野性子,却也怕辞宿怕的厉害,他挣扎着道:“纭君……虽抓了棠小姐,也只是,只是将她请进大帐好生休息,小的身份卑微,自然是被关在了监牢……”他声音越来越小。
  辞宿被噎住了,这话听起来倒也不假。纭君再如何也还是自己师父的大哥,虽然他讨厌自己而自己也讨厌他,不过对自己师妹他也没有理由痛下杀手。辞宿如是想心中便好了些,但还是不大放心,他松开了手:“你负责带路,我等先将师父救出来再做打算。”
  燕隼急于将功折罪,忙道:“属下遵命!”
  越近束星坡辞宿内心越乱,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眼前老浮现空棠音容笑貌,逼得他愈加加快脚步。
  这一路十分顺利,都到大帐门口也没见有人发现他们,辞宿手一挥,燕隼便知晓其意,带着一队人从正面冲了过去佯攻,辞宿趁机带人从侧面潜入,此次以救出空棠为主,他不想同纭君再起冲突。
  正门口厮杀声已响起,纭君带大部外出搜寻祝缃,本就没留心帐内需要守卫,所以留下不过十余人,轻而易举就被燕隼等人困住。辞宿捏着心一个接一个的搜寻着帐篷,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少掌使,这里有发现!”一侍从揭开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后大喊。
  辞宿闻言立刻奔往,也未考虑是否有埋伏就扎了进去,然而当他甫一抬眼,面前的一幕还是让他浑身血液从头凉到了脚:“师……师父!”
  帐篷中央,空棠被高高吊起,捆住她的绳子上的铁蒺藜狠狠勒进了皮肉,同一道道鞭痕一样骇目,即便过了这许久,这浑身鲜血仍不住往下滴落,已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只愣了短短一刻,辞宿翻身一跃将空棠救了下来,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人,以及衣服上沾染的血,他的气息都在颤抖:“师父……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家……别怕!”他尽量克制自己的双手,尽可能轻柔的将空棠身上的凶器一一解下。
  “呃……”空棠缓缓转醒,她睁眼看到辞宿,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周围属下都看呆了,他们倒不是因为空棠的伤,他们只是第一次见辞宿对一个人这么温柔,仿佛碰坏了她就会碰碎自己的生命一般,他们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元凶,一会儿碰见了怕是要被千刀万剐才能平息辞宿的怒意了吧。如此情形下谁都未注意到外面的吵闹已经停下来了。
  “辞宿小贼,你果然来了!”纭君突然闯了进来,随行的还有展云英等。他寻祝缃半路展云英突然来报燕隼逃跑,为避免他带人来对空棠不利,特恳请他纭君回去。谁曾想他们居然真的带人来了,纭君登时恼怒非常,决意要找辞宿讨个说法:“你究竟……”
  “镪——”短兵相接的声音,还未等纭君说完,辞宿玄晖剑当头而下,逼得纭君后退三步堪堪躲过。
  “哗!”第二剑,帐篷被辞宿劈开,他拥着空棠一句未发。
  “棠儿?”纭君目光牢牢被空棠吸引,他才发现她竟然浑身伤痕,震惊非常,也不顾辞宿此刻是否会要了自己性命,抛下剑就往她跟前走去:“你怎么会这样!”
  “无明惑!”辞宿双目赤红,狠狠刺出第三剑。见思惑、尘沙惑、无明惑乃是无念藏绝杀三招,尤其最后一招,一魔一佛,一念差池,想来辞宿是真抱了必杀纭君的决心。与此同时他二人谁都没发现纭君身后的展云英也祭出峨眉刺猛的朝他后心捅去——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天而降三人,一人制住了满怀恶意的峨眉刺,一人接住了几欲再度昏厥的空棠,还有一人轻描淡写的按住了辞宿撼天动地的破空一剑。
  此刻唯有空棠将双眸睁的大大的,看清了眼前这三个来人。望月,妫凝,还有……
  “檀……定!”空棠在内心无数遍叫喊,只是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还好没来晚!”正在僵持,又有两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来,是绪箴和云清,这二人还拖着个大布袋子。
  “让开。”辞宿虽震惊妫凝这么容易就拦住了自己,将如此强大的剑气遁化为无形,但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只想杀了纭君而后快。
  “事情都未弄清楚,何必如此火大。”妫凝凉凉的语气让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舒缓:“其余事不论,先让檀定为空棠疗伤,你没有意见吧?”
  辞宿闻言看了看空棠,咬牙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