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故人应嗟怀

  “啪——”房门豁然打开,唬的空棠辞宿惊起。
  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长袖迤逦,气势逼人,眼眸一转便凌冽如锋。
  “听闻你回来了,我特地来见你一面。”她缓步走向空棠,继而突然甩出长袖露出袖中三尺青锋直取其命门:“是时候该算算咱俩的账了!”
  “阿宿,退后,不许插手!”喝完这句,空棠顿时跃起退后,堪堪避过尖刃,辞宿本能想要拔剑而上,却被空棠一把推开,倒退数步。又兼空棠出言阻止,也不好再上前去,只能伺看时机。
  “绪箴,何必同门相残!”空棠只躲避着,可青锋却一点不留情面,招招要她性命。
  “多说无益!”原来这便是空棠师姐绪箴,为着檀定她心里深恨空棠,一念困了六载,哪里肯轻易放过仇人呢?
  辞宿本来看空棠手无寸铁怕她吃了亏,正欲将手中长剑扔与她,没想到下一瞬她竟反手一把扣住绪箴喉管,动作之迅速狠辣,令其动弹不得。辞宿惊住了,原来平时温软的师父,也竟有这样一手?
  “你现在可以老实点听我说话了吧。”空棠望着怨毒看着自己的绪箴皱眉:“我真不明白,为何不论我怎么解释你都认定要我偿命。”
  “你不该偿命吗?”绪箴反问:“檀定都死了,你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我还要怎么愧疚,绪箴。”空棠眼中第一次迸射出厌倦:“我的确捅了檀定最后一剑,可所有人都知道檀定并不是因为我那一剑而死!再者师父对我有养育大恩我一刻也不敢忘,当年他持凶欲伤害师父,换做是你,你能不阻止吗?更何况我若没愧疚,当年又怎会轻易中了你的毒然后默默忍受?又怎么会一人逃家而去离开了如同父兄一般的师父跟师兄!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受你的折磨,这伤及皮肉的一剑也早该还清了吧!”
  “檀定这条命,你如何还得起!”绪箴声嘶力竭,她猛的一下挣脱了空棠,一个侧手翻过剑尖划过空棠左臂,顿时臂膀处鲜血涌了出来!
  辞宿眼见于此再也不肯旁观,他前跃几步,手中长剑轻松压制住绪箴。绪箴哪里是辞宿对手,不过两招便被挑脱了剑,跪在那里。
  “阿宿。”空棠皱着眉捂住左臂伤处,鲜血已渗出了手缝。此刻她倒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坐在了椅上:“让她也坐下。”
  辞宿狠狠钳制住绪箴,将她拉起按在凳子上无法动弹。尔后扭头急问空棠道:“伤的重吗?要不先去找洵叔包扎?”
  “无妨。”空棠摆摆手,又对绪箴道:“檀定的死的确该有人负责,不过我并不觉得该是自己。一直以来我深觉檀定之死必有外因,因此正要查探真相。”
  绪箴冷笑:“你倒推得干净。”
  “我不是推脱责任。”空棠叹息:“一则,若檀定不是因我而死,你杀了我则与我不公;二则,若檀定之死真的另有隐情,你草草决断,只怕对檀定也不公。”
  绪箴闻言沉默良久,她还是被空棠的话打动了。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檀定并不是因空棠而死,可她没有办法啊!她自小崇慕檀定师兄,甚至立誓非其不嫁,这一份包含了太多深情的爱,就这么无疾而终,她总要找一个人来恨,才能不发疯。
  “空棠……”绪箴眼中蓄满了泪与憎恨:“你若能找到杀害檀定的真凶,我愿以命相抵;可若是你找不到或是他的确因你而死,我必会取你首级祭奠檀定!你记好了!”
  空棠点头:“我明白。”继而示意辞宿:“阿宿,放人!”
  辞宿松开了手,绪箴挣扎着站了起来,理了衣袖。及至出房门,她停下来顿了顿,道:“你不在的日子,师父封闭了敬祠,更教临风望月驻守,你不妨夜探此地,去去疑心。”尔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白了。”空棠慢慢点了点头。
  绪箴走后,空棠扶额静思,伤口这才传来阵阵疼痛,她无法,只得唤道:“阿宿,你去将那檀木架上左边数第五格的藤盒拿来。”
  “是。”辞宿领命就去,三两步将盒子拿来,打开一看原来是药箱,里面各色伤药并用品皆有。他不待吩咐便轻轻拿着空棠左臂,又将袖子慢慢褪至伤处以上,小心替她上起药来。
  “师父。”他一边上药一边问道:“您信她说的话吗?”
  “最想替檀定报仇的便是她,我为何不信。”空棠揉着太阳穴:“看她今日这些说辞,实是为了像我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敬祠有问题,看来果如所料,这件事的确大有文章。”
  “敬祠是什么地方?”辞宿不免好奇,又疑虑道:“若她真担心,为何她自己不寻去呢?”
  空棠笑到:“你不是观一门众,自然不知道。这敬祠,便是我们师门祖上的祠堂,别说现在,就是从小我们也不得进去,更何况你没听绪箴说,如今师父更派了临风望月二位去守门,凭绪箴的功夫,自然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辞宿也笑了:“临风望月这二人很厉害吗?和师父你比呢?”
  “我?”空棠笑着摇头:“我的武艺自小师承这二位门神,你说呢?”
  “……”辞宿心底说怪道呢,师父这样一个人,竟会使出如此阴狠的招数,原来从源头上就坏了啊!
  “逆徒,你心里又编排我什么话呢?”空棠用右手轻轻拍了一下辞宿的头。她可清楚得很,这小子一坏笑准没什么好事。
  “没有没有。”辞宿捂头心虚讪笑。
  为着空棠回来,空洵同众人一并约着摆了桌,想一家子坐一起吃个饭,谁知涉湫闹了肚子正发热,容宇放心不下亲自去照顾;那一面分舵下属同别的门派又出了乱子,纭君不得不调停处理,绪箴更不必说,这种有空棠的地方她再不会来的。于是家宴只得作罢。为免空洵难过,空棠特地捡了几个师父爱吃的小菜,并一壶好酒举着小盘儿端去陪他观月对酌,一叙天伦。
  另一面辞宿自然就被放了行止,随他自去吃喝游玩。碰巧老七瀛归也没甚事,于是两个人难免碰在一起,各自端着晚饭坐在饮露台大啖。
  此时画面一度尴尬的紧。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一片山茶花里各自埋头苦吃,相坐无言,唯有烧鸡蹄髈。
  辞宿倒也从容,一点都不外道,心下只想适方才从空洵壶里偷的酒味还真不赖。他偶一抬头,只见那个叫什么瀛归的师父的小弟,一直在拿眼睛偷瞄自己……
  “我说……”瀛归咬着筷子先开了口:“你就是我小师姐的徒弟?”
  辞宿倒不大在意,出门前师父专门交代过,不可杀生。于是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小动物一般气息的少年,语气波澜不惊:“怎么?”
  少年一脸天真:“如此算来,你该叫我师叔,你怎么不叫?”
  辞宿默默放下碗筷,将拳头握的咔咔响。
  少年没觉得杀气,依旧挥舞筷子道:“作为师叔我该提醒你,我们门规很严的,每日清晨要给一众师叔师伯端好早茶,正午时分要伺候午饭……”
  瀛归正说到兴头,一点也没注意到黑脸捏着手走的越来越近的辞宿:“对了晚上若有空洗脚水你也要端……嗳嗳!你怎么打人?!”
  “哎呦,别打脸!”
  ……
  次日清晨,空棠纭君等徒弟皆来空洵屋内晨昏定省。一众人端着早饭和清茶在一旁侍立,唯独瀛归迟了。众人正好奇这小子平日最是殷勤,怎的今个儿就会迟?
  正纳罕方才见他一步三挪的顺着门边儿蹭了进来。
  “小七子,你的脸……”容宇最先反应了过来,指着瀛归倒地痛笑:“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不知怎的瀛归的双眼乌黑,像是被谁给揍了。
  纭君喝到:“瀛归,快说怎么回事!谁敢如此大胆?”
  瀛归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支吾着,眼睛瞅到门口,唬的噌一下窜到了容宇身后。大家一看,原来是辞宿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玄色中衣,长发未束,打着哈欠正走了进来:“哟,都在呢。”他抬手跟空洵打了声照顾:“洵叔早啊。”随后便粘到了空棠身边,谄媚道:“师父,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连带着茶水也一并端了去,您看您是现在回去用膳还是一会儿回去我再给您热热?”
  众人不觉惊呆:这还是那个对着他们不可一世的辞宿吗?怎么对空棠就那么服帖?这差别简直判若两人啊!
  空棠看了看瀛归,又看了看辞宿,挑眉狐疑道:“你……”
  “师父有何吩咐?”辞宿依旧笑容满面。
  空棠捂额续问:“你昨夜同瀛归一起吃饭,可知道他的伤是哪来的?”
  “哦,他的伤啊。”辞宿面不改色道:“碰的吧。”
  “胡说!”纭君怒道:“碰的能伤成这样?”
  “天黑路滑,难免的嘛。”他一摊手,抬抬下巴:“不信你问他?”
  众人又一齐回头,吓得瀛归使劲儿点了点头:“没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不小心,哈哈……”心说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只得陪笑。
  “师父……没什么事儿徒弟先回去了。”空棠皱眉尴尬的笑了笑,不待空洵点头便揪了辞宿回屋,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唯空洵心下了然点头微笑不语。
  “逆徒!你干的好事!”空棠回屋手指辞宿气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要气死我了!说了不准你随意对人出手,怎么还把瀛归打成那样子!嗯?”
  “您昨日只说不能杀生,我的确听了您的话呀。”辞宿无辜道。
  “你!”空棠气的半晌半天说不出来话,深吸一口气,猛的坐到了软椅上叹道:“罢了!”
  “师父莫生气,我有事跟您说。”辞宿赔笑脸道:“昨日的事有眉目了!”
  空棠没好气道:“你说罢!”
  “昨日我在饮露台教训完瀛……”辞宿咳了一下,在空棠怒目下自觉改了口:“在饮露台吃完晚饭,然后按您给的图去了敬祠,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如何?”
  “敬祠周围空无一人,十分安静。”辞宿道:“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
  空棠皱眉:“连虫鸣都没有?”
  “没有。”
  这下空棠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记得小时候也溜去过敬祠附近,可从来没听说过安静的如此,那么究竟是什么使然呢?
  “您那边有什么头绪吗?”他又问。
  “师父口风向来很紧,什么都没套出来。”空棠摇头。
  看来的确亲自走一遭才能探个究竟,空棠心中点头。其实昨日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她听闻观一门长老们将要来访,为的是要选出下一任掌门。其实她很奇怪,师父明明正当盛年,众同门一向以师父马首是瞻,更何况还有大师兄纭君辅佐,这掌门还有什么可选的?不过倒是趁着人多的空隙密探敬祠是正经,她少不得又要费心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