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章 神兵凰座
傅紫烟刀出鞘,斩向乔禹,乔禹纵竿相迎。一为杀,一为救,信念相反的两人在荒野上战到极致。只见傅紫烟攒力猛劈一刀,乔禹举杆相迎,但刀锋之利怎是区区竹竿可以抵挡?“啪”的一响,再看竹竿已经断裂。乔禹一阵热血涌上头脑,丢掉竹竿,举拳冲出。傅紫烟冷笑一声,刀斩拳锋。却见拳不曾退,而刀已被震开。
傅紫烟虎口发麻,感觉像是劈到了铁板之上。来不及多想,拳锋以至,傅紫烟只能错身避开。他心里清楚的很,九指骄雄真的功夫就在拳脚之上,没人能结结实实的挨他一拳。而且他也见识到了,乔禹的拳头竟比铁板还硬。不过,他没料到,他错身的时候,乔禹的脚已经跟着踢了过来。傅紫烟无法再闪,只好跃起,只是他一跃起,乔禹的拳又追了上来。傅紫烟急中生智,一刀斩向乔禹的手臂。
乔禹冷笑,不躲不闪,他的臂膀本来就比拳头还硬,傅紫烟这一刀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拳势,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微笑。可是他没料到,傅紫烟根本没打算阻断他的攻势,而是借着刀斩在手臂上的反冲力一弹,纵身抡刀越过了他的头顶。说时迟那是快,乔禹当机立断,收拳回身一个扫堂腿。“哐啷”一声,踢断了马车的轮子,他忘了他身后还停着车了。
轮子一断,车板就会倾斜,车上的棺材就会掉在地上。而这个时候马也受惊了,棺材掉的更快,乔禹立刻伸手板住倾斜的马车。随后再看,傅紫烟的刀已经到了云濯后心!
云濯本就与白云飞难分难解,此刻背后刀风来袭,她想回身格挡,但白云飞并不给她机会。就在刀将要触及身体的时候,白云飞的口中忽然喷出一道白色的烟雾。
六爻幻魂散!
浓烈的毒气喷在云濯脸上,云濯猝不及防,登时中招,一前一后三把刀同时刺入身体,不过她并没有死。刀锋巧妙的避开了要害,雪蝶宫主韩月既然要活得,那就算给白云飞和傅紫烟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让云濯死。
乔禹见状,又气又恨又有些后悔,他不该出那一脚。倘若不是他踢断了车轮,云濯也许还不会中刀。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一战他们已经败了。
傅紫烟朝乔禹拱手抱拳,“多谢九指骄雄成全,他日再会定当备礼致谢。”
话还未落,忽然一声爆响,一杆枪尖如枫叶般的长枪钉在白云飞脚边,惊起漫天飞沙。
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想走?问过神兵府吗?”
众人循声而望,看见一个披着血红枫叶的男人从天边走来。一眨眼,那个人竟然已出现在枪下。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镶满血红的枫叶。
不用多做介绍,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这身衣服,这杆枪的。
神兵府,麻衣侯,挽枫修罗华千枫。
华千枫站在枪下,冷眼注视着抱着云濯的白云飞。
傅紫烟向白云飞靠了靠,轻声道:“此人不好对付。”
白云飞点了点头,华千枫固然不好对付,但他们有两个人,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他已不想再战,因为他看见乔禹已经将棺材搬到了地上,此刻正向他们走来。他们已没有胜算。虽然没有胜算,但他并不想放弃,费了这么大力气,终于抓到云濯,岂能轻易放她离开?
白云飞道:“麻衣侯,久仰。我家宫主只是有几句话想跟贵府云濯谈一谈。”
华千枫道:“你们把她伤成这样,是请人的道理?还是谈话的道理?”
傅紫烟道:“麻衣侯不要误会,我们试过好言相请,但云濯并不相信。宫主的命令不能违背,所以才出此下策。”
华千枫道:“你们放开她,我也许可以暂不追究。但……”他说到一半,握住枫叶长枪,转动一下枪杆,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陌上侯的性命,你们总该给个解释。”
白云飞皱了皱眉,他有点憋屈,云央杀了他们一个人,重伤了一个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报仇,云央就死了,而华千枫还把云央的死算在了他们头上。
傅紫烟道:“陌上侯死了?此事我们确实不知。”
华千枫一怔,撇了一眼乔禹,道:“此事我会查清,但若真是你们所为,麻衣侯定当好生拜会。”他不相信傅紫烟的话,但如果云央的死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呢?乔禹在信里也是猜测此事有可能是雪蝶宫所为。
白云飞松开云濯,云濯倒在华千枫怀里,“她没有伤到要害。雪蝶宫他日登门再访。”
神兵府。
乔禹扛着棺材,华千枫扶着云濯,缓缓迈进大门。
“怎么回事?”只闻一声惊呼,一个少女拎着枪跑过来,从华千枫手中接过云濯。她叫秋知,是云濯最好的朋友。听说云央的死讯,她双眼也哭的红肿,她能感受到云濯的悲伤。
“凰座呢?”华千枫问。
“在里面陪听剑者说话呢。”秋知说完,朝大堂喊了一嗓子,嘹亮的嗓音,吓了乔禹一个哆嗦,差一点就把棺材扔在地上。
“放这里吧。”华千枫道。
乔禹“嗯”了一声,将棺材放在地上,活动活动肩膀。其实他并不觉得累,他练功的时候曾经扛过比这口棺材重十倍的东西,而且是从君山扛到凉州。他活动肩膀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这是神兵府家事,他也许不该留在这里。
棺材放在地面上的时候,云濯挣扎着挪到棺材旁边,默默的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凰座仇凰和听剑者顾温存出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四个人着实吃惊不小,但仇凰阅历深厚,面上并无表情。
“怎么回事?”仇凰看着乔禹。
乔禹将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细细一说,但云央的死他实在是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仇凰点了点头,她不怀疑乔禹的话,没有人能在她面前说谎。
“你说是剑伤?”仇凰道。
乔禹点了点头,“应该没有错。”
仇凰转头看着顾温存,“正好听剑者在此,不如让听剑者验看验看?”她虽说询问,但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威严。不是她想威严,只是她所在的位置,容不得她露怯服软。
顾温存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乔禹深吸一口气,掀开棺材盖,棺材并没有上钉,他不知道神兵府会如何处理云央的后事,云濯又不肯说话,所以他无法擅自做主,只能先将尸体收殓在棺材里。此事棺材盖一打开,一股冲天的臭气蒸腾而出。在场的人除了云濯和仇凰都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云濯看着兄长铁青的脸,忍不住又留下了泪。
顾温存一眼就看见了云央咽喉上的伤口,她心中委实一惊,她已经认出了刺死云央的是哪一招,也知道那是谁才会用的招式,但她不能说。刺死云央的招式是洛竹间的名招——雪系沧溟,这一招除了洛竹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用。她若是说出来,且不说神兵府会不会与剑楼开战,她能不能走出这个门都是个问题。但她也不能不说话,堂堂剑楼听剑者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顾温存叹了口气,借着叹气的时间调整一下心绪,“我已经看出了是什么招式,但一时间还不好确定凶手。”
仇凰道:“是什么?”
顾温存道:“轻雨泛舟。”轻雨泛舟也是洛竹间的招式,但是这一招他曾传给过不少人。此刻她这么一说,可谓虚中带实,并没有排除洛竹间杀人的可能,虽然她觉得洛竹间不会杀死云央,就算杀也用不上迷药。她企图用半真半假的话瞒过仇凰,然后再去详查一番,给神兵府一个交代。
仇凰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乔禹盖棺上钉。棺材将要合上的一刻,云濯忽然扑到了棺材上面,她不允许乔禹盖上棺材,她还想再看一看哥哥。
仇凰叹了口气,拉过云濯,强硬的将她带离前院,让秋知照顾她休息疗伤。看到云濯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也心疼云濯,她也愤恨杀人凶手,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处理。所以在安排云濯歇下之后,她就快步来到了神兵府的书房。
书房看起来很板正,桌案、椅子、书架等器物的摆放都很严谨。给人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她认为书房这种地方本身就该是严肃的。
华千枫和乔禹进来的时候,仇凰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习惯在思考的时候,将一些关键点写下来,这有助于她厘清头绪。
华千枫对这种情景已经司空见惯,他请乔禹坐下,又小声嘱咐乔禹暂时不要出声,以免打扰仇凰的思绪。
没过多久,仇凰就放下了笔。看到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人,她丝毫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只是她不想打断自己的思路,于是就没有管。
“多谢九指骄雄乔大侠,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相助,神兵府恐怕会损失更多。”仇凰诚恳的向乔禹致谢。
乔禹站起来,道:“您太客气,这些不过是分内之事,不光是我,恐怕任何人见了都会施以援手。”说客套话,他不擅长,他更擅长用拳头讲道理。
也许是看出了乔禹的局促,仇凰也没有多说,只是道了声“请坐”之后,就转头看着华千枫,“有几件事需要你跑一趟,本来打算让秋知去的,但现在云濯这个样子,秋知恐怕不能出门。”
华千枫恭敬道:“您请吩咐。”
仇凰道:“花枪侯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华千枫面露忧色,“北宫前辈的伤又复发了?”
花枪侯北宫问川今年已经七十余岁,年轻的时候他曾是朝廷里的一员猛将,后来因伤引退,结识了仇凰。可以说神兵府是因为他的鼎力相助才建立起来的,而且他也曾指点过仇凰的枪法,仇凰能有今天的造诣,与他实在是脱不开干系。对他,仇凰是尊敬的,神兵府上下没有任何人不尊敬他。这其中华千枫又有些不同,他尊敬北宫问川不仅仅是因为他为神兵府做的一切,更是因为北宫问川是他的老丈人。北宫问川的女儿北宫央澈在前年嫁给了他。
仇凰道:“是旧伤,也是心病,也许人老了想的比较多。”
华千枫有些迫切的说道:“我需要做什么?”
仇凰道:“帮我找一个人,花枪侯也许会想见他一面。”
华千枫心中好奇,除了神兵府,他不知道北宫问川还跟什么人有交情。
仇凰道:“他叫仇皓,可能并不好找。”
华千枫有些诧异,“儒侠前辈?没想到北宫前辈跟他还有交情?”
仇凰心道何止是有交情,你若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会惊讶的飞起来。虽是这么想,但她却没有这么说,“嗯,儒侠前辈早已归隐,行踪不定,恐怕并不好找。”
乔禹忽然道:“找人也许我有办法。”
仇凰道:“乔大侠请讲。”
乔禹道:“丹华楼。我跟柳清欢有些交情。”
仇凰道:“想不到乔大侠跟柳公子还是朋友?那此事就劳烦乔大侠多费心了。”
乔禹道:“无妨。”乔禹故意卖个人情,他还有事问仇凰,又怕仇凰不答应,所以提前卖个人情。
华千枫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
仇凰道:“如果丹华楼肯帮忙,那接下来的事应该会容易些。你到丹华楼的时候,还要打听两件事,第一雪蝶宫想从云濯身上得到什么;第二,杀死云央的究竟是什么人;第三,十五年前宫素素的死因。”仇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希望能在年前知道宫素素到底是怎么死的。”
华千枫又诧异了,“宫素素?雪蝶宫上一任宫主?听说她跟仇皓……”
仇凰忽然道:“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该让你知道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华千枫站起身,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
仇凰道:“不必为这种事道歉。”
华千枫道:“是。若无他事,我就先去准备了。”
乔禹见华千枫要走,心知再不开口可能就没机会了,于是他赶紧说道:“我有件事想问一问凰座的意思。”
仇凰有些疑惑,“乔大侠请讲。”
乔禹道:“不知凰座可知道剑楼已与雪蝶宫结怨?”
仇凰露出一丝惊讶,“还未听说,剑楼和雪蝶宫如何结的怨?”
乔禹道:“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话是御剑者亲口所说,应该不假。”他当然不会说出斩风的事,就算死他也不可能透露朋友的秘密。
仇凰明白乔禹的意思,他希望神兵府跟剑楼联手对付雪蝶宫。
“我可以从中牵线。”乔禹道。
仇凰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看看雪蝶宫的斤两。”
乔禹道:“好,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凰座直言。”
华千枫和乔禹离开的时候,顾温存走了进来。她是来辞行的,她在仇凰面前说了谎,现在她心里有些慌,也有些虚。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走为上。
“坐。”仇凰柔声道。
“多谢。”顾温存坐下来。
“我不知道听剑者心中有何顾虑,既然看出了端倪,为何又不说呢?”仇凰轻轻道。
顾温存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她没能瞒过仇凰。可是这种事她该怎么开口?
仇凰道:“我不是冲动的人,不如听剑者把想到的见到的仔细说一说,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顾温存犹豫着。
仇凰道:“你不信我,也该相信册剑者吧,册剑者对我可从不说谎。”
顾温存没有开口。仇凰是在用册剑者威胁自己吗?不应该,听她的语气,册剑者跟她仿佛是很要好的旧识。
仇凰道:“你不说,我就去问册剑者,反正那伤口我也看过了,也能描述的出来。”
顾温存叹了口气,看着仇凰的脸,说出了实话,“杀死云央的那一招,不是轻雨泛舟,是雪系沧溟。”
她刚一说完,仇凰就明白了。仇凰相信册剑者的人品,册剑者既然让洛竹间代为打理剑楼,那洛竹间的人品册剑者应该是考量过的。也就是说人不一定是洛竹间杀的,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用洛竹间的不传之招呢?
“这件事剑楼必定给您一个交代。”顾温存说的很诚恳。
仇凰道:“嗯,此事暂时不要让云濯知道。”云央虽然未必是洛竹间杀的,但目前洛竹间的嫌疑最大,云濯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日落时分,余晖还带着最后一点暖意。
叶惊泓三人平安靠岸,租了马车,一路赶往十里飞沙。路上的平静,有点出乎叶惊泓的预料,雪蝶宫从码头撤走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心里有一丝不安。然后他就带着这份不安平安的抵达了十里飞沙。他想不通一响咄咄逼人的雪蝶宫怎么会安静这么久?他当然想不到身边的两个人心中各怀鬼胎。
十里飞沙,其实就是华千枫的宅子。叶惊泓和华千枫相识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现在还记得他七岁的时候跟华千枫去田里偷西瓜,那时候华千枫比他大两岁,跑的比他快也比他有力气,所以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华千枫逃了,他却没逃掉。他记得瓜农让他抱着那个被他们偷走的西瓜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他还用指甲在西瓜上画了小人。后来华千枫就来救他了,带着一大家子的人将他带了回去。再后来,华千枫被罚了整整一天的马步,头上还顶着那个西瓜。十三岁的时候,他跟华千枫第一次喝酒,是偷偷喝的,华千枫偷出了华父的藏酒,两个孩子没喝几口就发起了酒疯,闹得华千枫一家都不得安生。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头都快疼炸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认为酒不是个好东西。因为他不仅头疼欲裂,还被父亲好一顿毒打。自此之后,见到酒就有点发怵,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叶惊泓正回忆的时候,已经到了十里飞沙的门口。
其实十里飞沙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它原来叫“华枫轩”,改名是近几年的事,他不太明白按照华千枫的品味怎么会改这么个名字,看来又机会得问一问。
叶惊泓正要敲门,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身段很好的女人,他听说过这女人无数次,但却之见过几次,上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她跟华千枫成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