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花前对酒不忍触
言若虚听了陆玄羽的话，没有生气，反是像听了个笑话一般，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如孤这般的皇帝，傀儡般的皇帝，也会有人愿意假冒的话，孤一定拱手相让，然后云游四海，做个逍遥自在的傀儡师。”
言若虚说及‘傀儡’二字时，眸底滑过一丝悲凉，若有若无。
“你……”陆玄羽如此聪明绝顶之人，他当然明白言若虚的言下之意。如今，齐光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人人都道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如傀儡一般为齐光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无人敢说出来。
“君无戏言，你既答应了我，要请我吃百回、千回酒，可不能食言。”陆玄羽眸色变了变，忽而改口说了句。
“你这人真有意思。孤还未见过，如你这般有意思的人。每当孤一本正经时，你总能说些不大正经的话，孤原本有些伤心的，听了你这不正经的话，竟觉得不那么伤心了。”言若虚有些哭笑不得，不知为何，在陆玄羽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心理话说出来。
“你是九五之尊，是万人敬仰的皇帝，我自然要将你捧在天上，让你高兴，我才不会被你砍了脑袋。”陆玄羽笑了笑，满嘴的阿谀奉承，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中听。
言若虚闻言，不禁一笑。微微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道：“今日孤乏了，明日一定设宴，请你吃酒。”
“陆曜，先行告退。”陆玄羽分外恭敬地退出了屋门。
陆玄羽走过中庭时，恰好遇见醉醺醺走过的楚璋，冰冷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瞧了陆玄羽一阵，夜色微凉，四下湿漉漉的，像极了擦肩而过的心绪凌乱。
夜风吹醒了几分酒意，楚璋悄然入齐光的屋里。三四盏烛火明晃晃的，映着齐光正独坐于棋盘前，手中黑子悄然落下，步步紧逼，险象环生。
“相国，还未歇息。”楚璋于棋盘旁坐下，只是静静瞧着那局棋。
“走了？”齐光双眼专注于棋局，左手又拈了一枚白子，语气平静道。
“走了。小皇帝可不糊涂，听说没有答应他任何请求。”楚璋似醉非醉的说着，一双狭长眉眼透亮，全然不似醉酒之人，“只是，曲小六留下了，恐怕是个麻烦。”
“从前，倒是我们小瞧那个丫头了。以为不过是孤女，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竟敢在小皇帝面前故弄玄虚，竟还自保了一命。”齐光轻轻笑了，眸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手中棋子迟迟未落，这一步棋行得愈发艰难。
“那相国之意，就留下这个丫头了？”楚璋眸色微冷，酒意全无，隐隐藏了几分杀意。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齐光冷冷一笑，手中白子落下，绝处逢生。
“我这就去安排，相国早些歇息。”楚璋说着话，起身欲走，忽又拱手道，“还有一事，燕老夫人与无双郡主在阆苑小住，相国可要见见？”
“燕老夫人是要拜会的，然翩翩那个丫头，性情爽直，藏不住事，唯恐泄露了小皇帝的行踪。过几日，我亲自去阆苑拜会。”齐光缓缓起了身，一面说着，一面往内室走去。
楚璋静待齐光入了内室，方才悄然退下。夜色极深，漆黑一片，仿佛笼罩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翌日，天明。初升旭日仿佛镀了一层金，万丈霞光透过薄薄窗纸，投入屋里。昨夜的微雨，昨夜的凉风，仿佛一场梦一般。推开屋门，草木沾了晨露，在霞光之中，生机盎然。
用过早膳，言若虚便召来了曲小六。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于他而言，于一个傀儡师而言，仿佛已过了好多年，因为傀儡离开了他的身侧，他感到有一丝孤独，甚至有一丝寂寞。他，偏又是一代帝王，那一丝孤独、寂寞，便愈发漫长了。
昨夜，微雨。他本想将陆玄羽留下的，留下与他说说话，可他不能，因为他是帝王，一个如傀儡般的帝王。
“曲姑娘，听闻你还未替言一换心？”言若虚有些心急，是以曲小六方入了大堂，他便脱口而出，他口中的言一指的是曲小六手中的人偶。
“公子，凡事欲功成，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傀儡换心术亦如此。”曲小六分外恭敬地托着那个人偶，语气淡淡道。
“天时地利人和？”言若虚坐在太师椅上，抬头望向曲小六，不明所以。
“如今，正值七月流火，暑渐退而秋将至。心者，五行属火，若要动之，时令渐凉而愈爽利，故秋后是为天时。民女连夜又翻了古籍，传闻千年梧桐木，集天地之灵气，与日月之精华，若用以炼制道心，最为适宜。民女也查问过了，镇外十里梧桐落便有此千年梧桐树。”曲小六一本正经的说着，好似一个老谋深算的傀儡术士。
“本公子这就命人去伐木。”言若虚闻言，喜出望外。
“且慢，此时万物苍翠，非是伐木炼制道心的最好时机。待九月梧叶黄时，满地飘黄，再去伐木，借着梧桐落的灵气，定能练成道心。”曲小六头头是道地说着。
“梧桐落，好好好，一切都依你，只要你能救火言一。”言若虚点了点头，忽又发问，“只是，那梧桐落上满山梧桐，你在何处炼制道心？可要寻个僻静处？”
“这个简单，劳烦公子派人于山腰寻间草庐，便只待秋风至了。”曲小六淡淡说着，便托着人偶退下了。
言若虚大袖一挥，召来了齐光。原本不过是去山腰寻间草庐，到了齐光这处，便成了命人上山修几间草庐。
“此事容易，老夫即刻差人去办。”齐光朝言若虚拱了拱手，一口应下，抬眼又道，“只是还有一事，须得公子拿主意。楚云修连夜带了个人回来，那人自称是江陵曲家二公子，曲奉孝。正是曲六姑娘的亲二哥，也是曲家幸存者之一。若那位曲姑娘是真的，也算是兄妹团聚；若那位曲姑娘是假冒的，一切真相也就大白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