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六湾斜卷陇头云
“此案既未查明，你们凭什么收押我爹和六姐姐？”陆玄羽见应无恙不说话了，急红了眼，上前高声质问道。
“小羽。”陆铭瞥了陆玄羽一眼，又看向曲小六，方才拱手向楚璋拜道：“楚大人，芙蓉镇三年赋税未纳足，确是我陆铭一人之过。可曲小六，她的身份并未查明，大人手中也无铁证，无端收押大牢，如何也说不过去。”
“铁证？会有的，我立即遣人往江陵走一遭，将曲家老少皆请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楚璋冷冷一笑，不容置喙。
陆铭闻言，一下噤了声，抬眼瞧了曲小六一眼，神色隐约有些古怪，不似从前那般和蔼了，失望之中又含了一抹哀色。他已然猜到了，她不是王陵，即是那传闻中的叛臣宁女了。
“今日，多谢你。”曲小六将大白猫交还给应无恙时，轻声说了句。
应无恙揽过大白猫在怀，只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言。怀中的大白猫似也听懂了人话般，冲曲小六眯了眯双眼，似在笑一般，教她莫名地安心。
“你们……太不讲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不待陆玄羽再次喧闹，两名衙役已将陆铭和曲小六押了下去。另几名衙役遂将陆玄羽和应无恙赶出了公堂。
“王法？”那衙役进了门，将大门合上。应无恙立在陆玄羽身侧，抱着大白猫，似笑非笑道，“从前，你是县官之子，可曾想过那些被赶出来的百姓，也是如此质疑你爹陆大人的？”
“我……我爹才不会将含冤莫白之人赶出公堂，他可是爱民如子的好官。”陆玄羽先是一怔，遂目色坚定地望向府衙大门，语气间多了几分沉稳，几分自豪。
“你就这般相信你爹，相信双眼所见？”应无恙敛了神色，唇角噙着笑意，不冷不淡地问了句。
“当然了。”陆玄羽回过身，步入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分外笃定道。走了几步，倏而别过头看向应无恙，呐呐道，“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应无恙摇了摇头，抱着大白猫，悠哉悠哉地穿过街市。
“应掌柜，你说，如今怎么办？我爹怎么办？六姐姐又该怎么办？”陆玄羽已然乱了阵脚，语气里满是焦虑。
“你爹那件案子，怕是不易翻案。”应无恙走了几步，忽又别过头瞧了陆玄羽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六姐姐那案子倒是简单，只要曲家人证明她就是曲家六姑娘，便没事了。”
“你……你该不会真是喜欢上我六姐姐了？公堂之上，我以为你那是缓兵之计，故意编造的话，来堵那楚云修之口。如今看来，你待我爹这个父母官之事全然不上心，偏在意六姐姐了。”陆玄羽顿住了步子，身后的叫卖声全然听不见了，只听得他嘴里发酸，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应无恙。
“谁同你说，公堂之上，那是缓兵之计了。我待你六姐姐，可是真心实意的。”应无恙坦然无畏地说着。
陆玄羽低头看了大白猫一眼，伸手摸了摸大白猫脑袋，更是发酸道，“小黑呀，如今可好了，你家姓应的有了新欢，很快就会冷落了你，可怜呐。”
“陆玄羽，你这是说的小黑，还是你自个儿？是不是怕我有了你六姐姐，就不理你了。”应无恙眸底笑意愈发浓郁，语气里含了几分戏谑，迈步继续前行。
“诶，”陆玄羽摔了袖子，终是跟上应无恙的步伐，伸手拽了拽其衣袖又道，“六姐姐本就是曲家六姑娘，想来那楚云修也不能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教人家亲爹不认亲闺女儿吧。六姐姐那案子，也不用你费心，你还是替我爹想想招呗。”
陆玄羽仍不知那曲小六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曲家人，便未曾多虑。
“你陆公子聪明绝顶，何时用得上我等凡夫俗子？”应无恙反手抽开了衣袖，有些嫌弃地瞥了陆玄羽一眼，抱着大白猫于一旁汤饼摊子坐下，笑了笑道。
陆玄羽也随之入座，瞪大了双眼瞧着应无恙。这时，那卖汤饼的大叔上前，满眼是笑地询问道：“二位，吃点什么？”
“两碗梅花汤饼。”应无恙回道，将大白猫放了下地，大白猫便乖巧地蹲在一旁，静静候着了。
“好嘞，二位请好！”那位大叔应着，便至大炉前忙活起来，锅中热气腾腾。
“我吃不下，一碗就够了……”陆玄羽嘟着嘴，看着那撒汤饼入锅的大叔，不大开心道。
“你吃不下，我家小黑吃得下。一碗是我的，一碗是小黑的。没说要请你吃。”应无恙别过头看着大白猫笑了笑，不以为然道。
“你……”陆玄羽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单手支着下巴生气，“挣了那么大笔银子，还这般小气！”
不多时，那位大叔端来了两碗梅花汤饼。应无恙抬眼瞧向陆玄羽，脸色难看得厉害，笑了笑，顺手将一碗汤饼推在了他面前，笑道：“趁热吃，这家梅花汤饼雅致又馨香，鸡汤尤为鲜美。”
大白猫睁大了双眼看着应无恙，似乎将其方才的话听了去，等着它那碗汤饼般。应无恙伸手摸了摸大白猫脑袋，轻笑道：“一会儿你回去吃小猪肝。”
“不就是碗鸡汤馄饨，还取个这般雅致的名儿。”从前，陆玄羽是最喜此中事的，奈何今日乱了心绪，再没了那般雅兴，不免有些丧气。
“你仔细瞧瞧，这云馄饨儿可凿成了朵朵梅花，沉浮于鲜汤之间，甚是可观。”应无恙夹起一块梅花汤饼，咬了一口，入口鲜美至极，妙不可言，“这滋味，当真是，啧啧啧……你尝尝呀。”
陆玄羽瞪了应无恙一眼，张嘴咬了口梅花汤饼，又捧起汤碗喝了口汤，似乎也觉美味无比。一面嚼着汤饼，一面喊道：“大叔，再来碗椿根馄饨儿！不，要两碗！”
“两碗？你不是吃不下吗？”应无恙放下了竹箸，笑道。
“两碗都是我的，你别和我抢。”陆玄羽护着手中的梅花汤饼，几口吃了个底朝天。遂又敞开肚皮，吃光了两碗椿根馄饨儿，可算去了满肚子的丧气，打着饱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