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夜雨声凉到梦

  “我可不喜欢随行之人多嘴多舌的。”无忧恍然别过头瞥了曲小六一眼,眉眼柔情之间,一道凌厉之色闪过,曲小六心底莫名一惊,松开了手。
  说话间,二人已入了公堂。陆家父子二人立于堂中,公堂之上歪倚着楚璋,一身枣红衣袍,唇角微扬几分邪魅。
  “楚大人,曲家四夫人已带到!”引路的衙役朝楚璋拱手作揖,分外恭敬道。
  楚璋抬眼瞥了无忧一眼,又看向陆铭,轻笑道:“陆大人,陆公子,你们可是向这位夫人借的银子?”
  “不错,是我向曲家四夫人借来的银子。”陆玄羽挺直了腰身,别过头看了无忧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
  陆铭晃眼瞥见无忧身后的曲小六时,神色微异,似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曲小六抬眼与之对视,却是颔首浅笑,以示安然。
  “曲家四夫人,呵呵……”楚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眸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怎地?亲友间借几个银子,也要上公堂对质?”无忧亦不卑不亢地看向楚璋,嫣然笑道。
  “亲友?你与陆家算的哪门子表亲?”楚璋眸底笑意愈发浓了,无忧面上神色却不大好看了。
  “先母乃是曲家二姑娘,曲陆两家如何不是表亲?”陆玄羽微微恼怒地看着楚璋,委实不知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曲陆两家确是表亲,只是这位夫人,当真是曲家的四夫人吗?”楚璋走下了公堂,走近了无忧身侧,眸底笑意浓得化不开。
  “你什么意思?”无忧眉眼含情,面上仍旧带了几分笑意,语气已然冷了几分,身后的曲小六心底一震,袖底双手已握成了拳头。
  “你根本就不是曲家四夫人,与曲家没有半分干系,我已暗中派人查明了。江陵城南宫世家的表小姐,南宫无忧。”楚璋已然对无忧的来路了如指掌。
  “你竟派人查我?”无忧眸底神色有些复杂起来,似乎早已料得,又似不知情一般懵懂。
  除了曲小六,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陆家父子尤为惊异,其中又以陆玄羽更为震惊,因为是他主动寻无忧圆的这个谎。如若她是曲家人,或许还能帮陆家一把,如今竟是个骗子,也不知是不是跌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陆玄羽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竟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陆铭!还不将这万两银票的来路据实交代!”楚璋走回了堂上,拿起惊堂木拍下,巨大的响声惊醒了堂下恍如梦中的众人。
  “这……”陆铭根本不知这笔银票的来路,也不知陆玄羽私下补齐赋税一事。今日,楚璋带着官兵将府衙团团围住,将其捉拿上堂审问,他才如梦初醒般,得知了其中缘由,又是气又是恼。然心底终归是心疼儿子的,也不能将儿子供了出去,便是无从说起。
  “这银票是我借的,我爹全不知情。”陆玄羽偏要强出头,挡在了陆铭身前,拍着胸脯道。
  “陆公子,先别急着认罪。此案还得从头查起,我们得查出这银票的来路,或可再揪出几个党羽来。”楚璋笑了笑,脸上伤疤愈发狰狞可怖。
  “我不过是向好友借了些银子,如何就成了认罪?我是犯了何罪?”陆玄羽不禁低声笑了,尖尖小虎牙露出,眸眼如星子。
  “哪个好友?肯借万两银子给你?说不出来了吧!”楚璋坐在公堂之上,双眼直勾勾盯着陆玄羽,似有咄咄逼人之势。
  “我……”陆玄羽终是欲言又止,他不能将应无恙供出来。应无恙大义在此危难之际雪中送炭,他可不能忘恩负义,将应无恙牵连进来。
  陆玄羽不是傻子,什么寿材能换得三万两白银,指不定应无恙在外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若将其牵连进来,只怕就不仅仅是开罪齐相国那么简单了。
  “我来替你说。”楚璋走下公堂,凑近了陆玄羽身前,睁大了眼瞥向陆铭,一字一顿道,“你爹陆大人为官这些年,中饱私囊,本就敛了不少横财。前几年,又借着征收赋税的名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你说怎会上缴赋税不足?不过是陆大人暗中私吞了一部分赋税,这万两银票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派胡言!”陆铭闻言,自是气极,险些栽倒在地,幸得陆玄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如此情状,无忧领了婆子退却在旁,似个瞧热闹的,不发一语。她不说话,其实就是在帮陆家父子了。
  “陆大人为官十余载,一心为民请愿,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所作所为,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可都是看在眼中的。纵然楚大人权势滔天,也不能无中生有,陷害忠良。这里还是芙蓉镇,容不得你撒野!”曲小六见状,忙冷声开口道。
  “小六……”陆铭闻言,忙低声唤住曲小六。
  “这不是曲家六姑娘,陆家的表姑娘?”楚璋见曲小六开口了,似乎兴致颇浓,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曲小六,笑道,“姑娘家家的,怎地如此大的火气?只怕是姑娘涉世未深,枉信了奸人呐。这世上沽名钓誉之辈,何止万千?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若未将其心剜出来,捧在手心里,又岂知这人的心肝,是红的,还是黑的?”
  楚璋说着这话时,凑得极近,眼看鼻尖就要触及曲小六的额头,陆玄羽一把揽过曲小六的肩头,将之带着后退了半步。陆铭见状,顾不得气恼,忙挡在二人身前,一本正经道:“楚大人说得是,我这侄女儿涉世未深,也不知此案深浅,说了些浑话,望大人莫要见怪!小六,还不赶紧退下,这公堂之上,岂是你一介女流能来的?”
  “姑父,我……”曲小六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忽又听楚璋笑道,“陆大人此言差矣,这曲六姑娘虽是一介女流,然这番话是掷地有声,可不似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说得出来的,恐是受了奸人蛊惑,有意污蔑我。”
  “楚大人,你……你这是颠倒黑白,一派胡言!”陆铭不曾料想这楚璋如此口舌,无论说什么辩解之言,他皆能倒白为黑,委实可恶至极。
  “曲六姑娘可否告知那奸人姓甚名谁?”楚璋瞥了曲小六一眼,眸底笑意愈发浓郁,见曲小六没有开口,他又笑道,“不急,我们还是一件事一件事查明白。还是回到先前那个问题,这万两银票确是陆大人私吞赋税所得,陆大人便认了此罪,或能少受些活罪。”
  “楚大人,我陆铭一生坦荡,为官清廉,从未做过此等贪赃枉法之事。你就算剜下我的心头肉,我也决计不会俯首认这不白之罪。”陆铭面上全无惧色,仍旧不卑不亢地说着。
  身后的曲小六脸色愈发难看,从前只听闻齐光手下之人,个个厉害无比,今日一见这楚璋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