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如芡实白如玉
“诶，三公子，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燕骈忆起曲小六的形容来，不禁梨涡深陷，欢喜点头道，“那位姑娘，性子确是沉静，那双眼珠子也真似古泉般……不过，这位曲姑娘，听闻是陆知县家的表亲，不是当地人。”
秦衍听燕骈说了这几句，心中已有了七分把握，又道：“燕公子，同那位姑娘可是熟识？”
“自是熟识，适才我还同曲姑娘说呢，我与她可是同食过一盘寒具，又登门造访过的，能不熟吗？”燕骈笑嘻嘻说着，又将先前与曲小六掰扯那番话拿了出来，眸色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可否有劳燕公子，从中穿针引线，引在下见见那位姑娘？”秦衍连忙脱口道。
“好说，好说。”燕骈会心一笑，往桌旁坐下，理了理衣襟道，“咱吃了酒，我就引三公子去陆府走一遭。”
“还吃什么酒，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就此时去。”秦衍哪里还有心思吃酒，满心皆是她的音容笑貌，全没了日里的风轻云淡，眸中焦灼愈甚。
“这就去呀？”燕骈还未反应过来，已为秦衍拽着走出了琅玕阁，走下木梯时，不禁蹙眉道，“总不好空手而去，得弄点礼登门才好。”
燕骈挣开了秦衍的手，回身冲那正欲上楼送菜的酒馆吩咐道：“诶，我们那些菜全包起来，带走！还有，再包两份小猪肝！喂养狸奴的那种！”
“好勒！”酒馆应着，又将满盘酒菜端回了后院，不多时便包好送了出来，赵襄接过食盒子，才跟着前头两位公子，出了争春楼。
彼时，曲小六方回到离合棺材铺。陆玄羽正绑了两只袖子，在后院里劈柴，一脸的不痛快，手起刀落，木柴劈作两半，乱七八糟倒了一地，嘴里念念有词：“劈柴，算什么要紧事？”
“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首，无柴则无火，有米也熬不了粥，有油也煎不了饼，有水也煮不成茶，你说这劈柴是不是要紧事？”应无恙笑道，抬眼见曲小六回来了，大白猫已迎了上前，便从左室取出大白猫用的白玉盘，置于阑干旁。
“你这是歪理。”陆玄羽哼哼着，手起刀落，又劈开一个木头，瞪了应无恙一眼，扶着一截木头道，“借你两个钱，还要使唤我替你劈柴，我六姐姐替你取小猪肝，可是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你要同我借银子，我还未收你利钱呢。”应无恙笑了笑，接过曲小六手中的小猪肝，倒了少许在白玉盘中，大白猫便舍了曲小六，兴冲冲跑至应无恙脚边，津津有味吃起了小猪肝。
“你还好意思要利钱？我借你这银子，可是用来救命的，你可不能趁火打劫，辜负了我与你这些年的情分。”陆玄羽将刀斧一扔，起身走至应无恙身侧，歪倚在阑干旁，伸出两只脏手往应无恙雪白的肩头拍了拍。
“我这身衣裳，也值个八十两纹银，日后一并还了，利钱我就不收了。”应无恙似笑非笑地看了陆玄羽一眼，头也不回的回了屋里。
陆玄羽恼恨地瞪了其一眼，低头瞧着两手灰土，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早知如此就不碰他那身白衣裳了，悔恨晚矣。曲小六蹲在大白猫身旁，瞧着大白猫吃小猪肝，听着这二人说的话，只低头抿唇轻笑。
陆玄羽垂眼瞧着大白猫吃了一阵，伸手摸了摸肚皮，竟也觉着饿了。忙起身走至院里，冲着应无恙进的屋门喊道：“应掌柜，我替你劈柴干了大半日了，这中饭吃什么呀？”
应无恙没有回应，陆玄羽抬脚正欲往屋里钻，恰见应无恙走了出来，已然换了身干净的荼白开衫，桃花眼底含了几许风流。曲小六忽而起身，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应掌柜，争春楼的姜三娘托我带句话给你，如若再不结清昨年的酒钱，这小猪肝可就没了。”
“哦？”应无恙点了点头，瞧着陆玄羽一眼，眸底笑意愈发浓郁，又抬头瞧了瞧花黄满枝的老槐树，笑道，“陆少爷，听见了。我连昨年酒钱都还未结清，这小黑都快吃不起小猪肝了，我这儿的槐花都教你吃光了，哪儿还有吃的？”
“诶，你这棺材铺掌柜的也太抠门了，替你干活都不给吃的！”陆玄羽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松了两只袖子，垂头丧气道。
“如今世道乱呐，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到我上你家蹭吃蹭喝了。”应无恙缓步走至廊下，伸手逗了逗填饱肚子的大白猫，满眼是笑。
曲小六闻言，不由一怔，摸着大白猫脑袋的手忽而收了回来，神色微异地盯着应无恙。陆玄羽闻言，已惊得长大了嘴，诧异万分道：“我不过开口向你借两个钱，这钱还未借到手呢，你就要上我家蹭吃蹭喝。那日后借得你的钱了，你还不得直接搬我家里住着？你这是怕我欠债不还？还是压根不愿借钱给我？”
“哈哈哈……”应无恙闻言，大笑起来，伸手抱起大白猫在怀，不以为然道，“你来我棺材铺蹭吃蹭喝这许多年，我皆不曾多说什么，如今我落了难，你这倒生出许多闲话来。还想向我借银子，小黑呀，你说这陆大人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怎地他亲儿子如此不惜我等黎民？”
“应无恙，你说不过我，也别扯上我家老爷子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老头子爱惜名声得紧，但凡生出了两句有辱家门的话，这要传他耳朵里，我回家又得罚去跪祠堂了。”陆玄羽听得‘陆大人’三字，脸色霎时一变，分外不满道。
“说起你家老爷子爱惜名声，容我问一句，你向我开口借银子，可知会你家老爷子了？”应无恙抱着大白猫，笑得有些古怪。
“这事，我哪里敢告诉他，只怕他知晓了，会打折我的腿儿。”陆玄羽叹了口气，为了自家老爷子也是费尽心思，既要帮他凑足万斗粮，又不能告诉他同棺材铺掌柜借银子，委实憋屈得紧。
“这外借万两白银也不是件小事，如若不知会姑父，只怕他也会生疑……”曲小六犹有疑虑，轻声说道。
这时，顾安从铺子里穿了出来，还未走近便冲陆玄羽喊道：“少爷，那位燕公子又来府上了，说是见不着六姑娘就不走了……我娘让我赶紧寻你们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