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春虚度三之一

  槐花蒸熟,出釜,淡淡槐花香扑面而来。应无恙遂又起了油锅,下姜蒜末炒香,和着蒸好的槐花翻炒,盛入碧玉盘里,微黄的槐花似开未开,甚是可观。
  碧玉盘还未搁下,陆玄羽已眼疾手快地掠了一朵入嘴,清香甘甜,妙不可言。吃了一口,眼珠子又直勾勾盯着应无恙手中的碧玉盘,笑嘻嘻道:“应掌柜,我方才吃太快了,还未尝出味儿来,你让我再尝一口,可好?”
  “想得美。”应无恙笑了笑,说着话已托着碧玉盘到了竹台旁,缓缓搁下。竹台恰倚着东窗,开了半扇窗,微风拂面,院里老槐树缀满了花儿,盈白如雪。
  树枝里藏的人,蜷着腿儿抱着树干,头顶是花儿,裙边也是花儿,满眼都是盈白的花儿,素雅花香变得愈发浓郁。坐久了,腿儿也酥麻了,脑袋也昏昏欲睡了。那左室里还不时传来阵阵炒香味儿,肚皮不觉也饿了。
  奈何陆玄羽没有半分离去之意,美食当前,焉有弃之之理?陆玄羽就着竹台旁坐了下来,取过一双竹箸吃起炒槐花,一面吃着一面瞧着窗外的老槐树,还不忘笑道:“应掌柜就是会过日子,吃着炒槐花,赏满树槐花素雅,当真是妙不可言。”
  “听闻,镇里出了人命案子,你家老爷子只怕是要乌纱不保了,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赏槐花?”应无恙倚在窗边,似笑非笑道。
  “什么?”陆玄羽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出人命案子这般大的事,自是惊得手中竹箸都险些落了,他忙搁下了竹箸,站了起来,一脸关心,“怎么回事儿?”
  “你还不知道呢?”应无恙眸底笑意愈发浓郁,挑眉又道,“那人死得甚是蹊跷,至今没抓到凶手……”
  应无恙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已传来顾安焦急喊声:“少爷,少爷,不好了!”
  陆玄羽心知不妙,立即走出左室,顾安恰走进了院子,一个健步冲到陆玄羽跟前,喘着粗气,刚唤了声“少爷”,陆玄羽接道:“可是镇里出了人命案子?”
  顾安连忙点头,伸手抚着心口,喘息未定道:“我和少爷分别后,街头巷尾全说的这件案子。”
  “走走走,赶紧回去!”陆玄羽说着话,就要打道回府,临了还不忘那盘炒槐花,袖子一扬手一伸,整盘端在手里,一面吃着一面回了。
  应无恙瞪了陆玄羽一眼,也未出手阻止,眼睁睁看着他端走了整盘炒槐花。
  陆玄羽走了许久,应无恙方才走出左室,似笑非笑地倚在竹廊下,静静地瞧着槐花随风散落,几瓣盈白。
  “诶……”老槐树间传来一阵低低唤声,细若蚊鸣,隐约听得几分惊恐,“应无恙,快帮我下去……”
  “我还以为你在上边待着舒坦,不想下来了。”应无恙缓缓走至老槐树下,抬眼瞧向动弹不得的曲小六,右眼角颤巍巍欲滴的血泪愈发妖冶,素色裙角散落在槐花盈白间,美如画。
  话音方落,应无恙已窜上花枝间,揽过曲小六的纤腰,掠过重重花影素雅,飘然落地。双脚落地的刹那,曲小六一把推开了应无恙,腿脚一阵发麻跌坐在地。
  “曲小六,你这是过河拆桥。”应无恙立在原处,一串雪白铃铛似的槐花垂落肩头,笑眸里盈盈雪白。
  曲小六抬头瞪了应无恙一眼,没有说话,发髻缠着的碎花长带松散开来,飘落在了地上。这时,大白猫从老槐树后窜了出来,躺在曲小六脚边,微眯着双眼似笑了般。
  “小黑饿了。”曲小六瞧着大白猫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大白猫的肚皮,有些瘪了,微蹙眉头说着,自个儿肚皮里也打起了鼓,只好抿嘴笑道,“我也饿了。”
  “我做了盘炒槐花,奈何为陆玄羽那小子夺走了。如今只好有劳姑娘你,再摘些初开的槐花来。”应无恙伸手摘了两朵盈白槐花,递给了曲小六,顺势抱起了大白猫,往左室走去,“小黑,走,我先给你拌个小猪肝。”
  微风拂过老槐树,散落了一地盈白,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不多时,应无恙又做好了一盘炒槐花,配着一碗小米粥,摆在了曲小六面前。
  曲小六吃了几口,忽而顿住了竹箸,怔怔瞧着应无恙,神色似有几分狐疑:“应无恙,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以为呢?”应无恙捧着碧玉粥碗,喝了小口,笑了笑道,“一个能掌勺的棺材铺掌柜?”
  “一个棺材铺掌柜,身手如此之好?”曲小六吃着炒槐花,直勾勾盯着应无恙,丝毫不似开玩笑。
  “你这般瞧着我,可也是觉着我这副皮囊甚是好看,一不小心迷了眼?”应无恙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目色迷离的看向曲小六,正是十分撩拨人。
  曲小六慌忙低下头,扒了口小米粥,搁下碧玉粥碗,又吃了几口炒槐花,搁下竹箸起身,正色道:“我得走了。”
  “诶,你这填饱肚子就走了?”应无恙搁下竹箸,遂起身追出了左室,神色自若道,“如今世道乱,你孤身一人能上哪里去?”
  “与你无关。”曲小六顿了顿脚步,终是冷冷回了句,头也不回的走了。应无恙缓缓走至槐花树下,拾起了碎花长带,从袖里取出那朵荼蘼花,用碎花长带细细系好。
  微凉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巷。曲小六自争春楼门口走过,二楼雅间里的青衫公子手里端着素瓷杯,颔首啜了一口茶,抬头晃眼瞥见了曲小六的背影,像极了他熟识的那个人。
  神色豁然一变,素瓷杯轻搁,人已冲下楼去,拨开一重又一重的往来行人,那抹纤弱身影却好似随风消散了一般,消失无踪。
  秦衍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往来行人,如此陌生而淡漠。满心的欢喜,在那一刹化为了空落,既而又平添了几分隐隐的苦楚,面上从容平静,心底早已波澜起伏。
  他终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失落地走回了争春楼门口,赵襄已追了下来,见秦衍如此情状,已是了然于心,没有多问。
  身后接踵而至的青衣公子和黄衫小厮则是一脸茫然。燕骈热忱而忧心地问道:“秦公子,这是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