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何三度槐花落

  众人都齐齐看向公堂,谁也不曾留意,一只雪白的大猫从人群中悄然走出,翘着长长尾巴朝东大街跑去了。
  公堂之上,陆铭冷声审问道:“堂下何人?”
  “临安府秦徵,这是秦某护卫赵昀。”秦衍负手立于公堂,从容镇定道。旁的魏微掩住哭泣,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扫了这二人一眼,对着那具尸体继续低低啜泣。
  “临安府秦家?莫非是秦国公府家的三公子?”公堂外有好事者,又广闻于世的,暗自揣测其身份来历。
  那人猜测的不错,秦衍正是借了其三哥秦徵的身份,赵昀则是赵襄之兄。秦徵性情豁达,最爱自在,那樊笼般的宅院是关不住的,终年四处游历,对内亲眷只称八方求学,方才得了特赦,逃出了樊笼。
  “这花长春的尸体,是你二人发现的?”陆铭面不改色,仍是一本正经地继续审问道,“你二人如何会途径那处破茅舍?又是如何发现尸体的?”
  “我二人本是四处游历,途径杏花村时已入夜,恰逢茅舍,便想着借宿一晚。夜色极深,我二人宿于其间,并未发觉异样,第二日苏醒时,我们方见那草席里面躺着个死人。心知不妙,当即报了官。”秦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对于此等审问,亦是对答如流。
  “依你所言,你们是昨夜方到芙蓉镇的,可有人证以辨清白?”陆铭若有所思一阵,两撮八字胡微翘,似有狐疑地打量着堂下二人。
  “大人,莫非是怀疑我二人藏匿杏花村多时,将这死者暗中杀害?”秦衍不禁笑了,深邃眸底一片漆黑,不见笑意,他没有回答陆铭的话,反问了句,“敢问大人,我二人与这死者素不相识,因何杀之?难道就因为我二人发现了尸体,报了官?”
  “大人问你什么就回什么!哪里来的这般多废话?”林长久见秦衍语气颇为冷傲,不免扬了扬手中长刀,作势喝道。
  赵襄见林长久不敬,伸手探向腰间配剑,正欲回敬之,却为秦衍悄然拦下,淡淡道:“我还未入镇,就听闻陆大人爱民如子,是个公正不阿的清官。如今一见,也不过浪得虚名。”
  “你这厮好生无礼,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林长久冷哼一声,横眉一挑,提刀又欲骂道,幸而陆铭大量,开口止住:“林捕头。”
  林长久这才退在一旁,有些不甘心地止了口。这时,陆铭正襟危坐,盯着秦衍又问道:“我任芙蓉镇县官一职,十一载不曾出过人命案子,只因镇子里里外外皆知往来乡客。何方人士,来做甚,停留几时,府衙差役皆要一一盘问,不可出丝毫差错。你二人切莫多心,本官也是例行公事。”
  “昨日,我二人自翠湖湾约二三里地,曾遇一双母子晚归,得其指路。”秦衍见陆铭耐着性子与之作解,颇有几分亲民色,便也将昨日之事道来。
  陆铭若有所思着,又看向满脸是泪的魏微,问道:“花魏氏,你可识得此二人?”
  魏微缓缓抬起头,面容憔悴,发髻微乱,神色恍惚地瞥了秦衍二人,吸了口气哽咽道:“不识得。”
  “你再仔细瞧瞧,当真不识得?不曾见过此二人与花长春往来?”陆铭循循善诱。
  “不曾。”魏微摇了摇头,通红的眼眶里,泪花儿打着转,似又要落下了般。
  “大人,我家公子乃是秦国公家的公子,岂会大老远跑来你这小镇里费尽心思杀个乡野村夫?”赵襄不禁轻声笑了,笑里满是嘲弄。
  此语一出,堂外围观百姓俱是哑然,这个年轻公子竟真是秦国公家的公子。人群当中不知何时冒出一抹青衣,唇红齿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衍,神色微微含喜。
  “公堂之上,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休说这些干系!本官问你二人,只管如实回答即是。”陆铭素来最厌恶官官相护,是以听闻赵襄如此说辞,反是生了几分不悦。
  “大人既是爱民如子,想必不论地界,皆是一视同仁。秦某相信,陆大人定能查明此案,绝不会冤枉好人,放过恶人。”秦衍饶有兴致地瞧着陆铭,这个县令倒是与朝堂上的那些高官颇为不同,眉宇间好似多了几分浩然正气。
  “如今,是无证据证明你二人与此案有关,然也断无证据证明你二人与此案无关。此事不仅攸关与你二人,也攸关此前初入杏花村的所有人,人人皆有可能是杀害死者的凶手。本官定会秉公办案,尽早查明真相。”陆铭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声如钟磬:“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你二人作为报官人,需留在镇里,随时听候府衙传唤。”
  “可以。”秦衍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应下。
  “花魏氏,此案迷雾重重,恐一时无法查清,你且先行回家,待此案查明,本官再传你来领回花长春的遗体。”陆铭见魏微一直跪在尸体旁,默默流着泪,终是不忍心的说道,“退堂!”
  话音未落,陆铭已往退堂而去。两个衙役立即上前抬起了尸体,魏微眼睁睁看着他们抬走了尸体,满脸是泪。
  秦衍静静盯着魏微,盯了好一阵,直至赵襄轻唤了声“公子”,方才与之踏出了公堂。堂外围观百姓已然散尽,走在街市里,熙熙攘攘。
  “公子。”赵襄跟在秦衍身后,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轻声唤住了秦衍。
  秦衍顿住了步子,二人止步于一处卖花摊子旁,架子上摆满了各品盆栽,花花绿绿有些迷眼。赵襄这才将心底疑惑问出了口:“公子,我们真要留在这镇里,等着那青天大老爷查明真相再走?”
  赵襄语气似乎待陆铭颇为不满,不过是个从八品小官,竟不将秦国公放在眼里,未免太猖狂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秦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多留些时日也好,她那个人,最会藏身于细微处,不细细走遍这芙蓉镇,只怕好不易得。”
  赵襄听得秦衍如此说,立即明白了其中深意。随着秦衍又往前走了几步,忽又问道:“公子,方才退堂时,何以多看了那死者遗孀一眼?”
  秦衍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道:“那个妇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替丈夫伸冤,任凭堂上如何情状,她都一直跪在尸体旁,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