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自是山林滋味甜

  左室门大开,应无恙出来时,青瓦檐外的雨停了,风也歇了。大白猫也吃饱了,躺在阑干上躺着,时不时舔了舔毛茸茸的短爪。
  “三位这边请!”应无恙冲三人笑了笑,三人便知是饭菜做好了,皆往左室走去。
  三人入了左室,但见一方桌之上,摆着四碗热气腾腾的汤饼,白瓷碗配着白汤饼,浮着几片绿叶,瞧着有些寒碜。陆玄羽愣了愣,随即神色恢复如常,不禁打趣起应无恙道:“应掌柜,好歹我们来者是客,一碗素汤饼,就想打发了我们,你这佳肴未免也太敷衍了。”
  “不吃,请便。”应无恙瞥了陆玄羽一眼,不温不火的说着,兀自于方桌前坐下,取过竹著挑了汤饼吃了起来。
  “诶,你……”陆玄羽还想多说几句的,奈何为曲小六拉住了,曲小六悄然也坐了过去,捧起一碗汤饼,取过了竹著,汤饼入口,滋味鲜美,入喉回甘,不禁赞许道,“应掌柜这碗面,可大有乾坤。”
  陆玄羽见状,哪里还站得住,不得不也坐了过去。顾安愣了愣,也挨着陆玄羽坐下,将手里剩余的几块蜜糕放下,也吃了起来。
  陆玄羽只尝了一口,面上立即转为喜色,又吃了一口,才笑道:“这碗面里,有雨后嫩笋,增添了汤饼鲜美滋味,又有鸡腿蘑菇,其味如鸡也,还有枸杞头,三者煮汤饼,当真是鲜嫩爽脆,实在是太好吃了。”
  “也不知是谁说,一碗素汤饼就打发了陆少爷?”应无恙搁下竹著,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陆玄羽,似笑非笑有些古怪。
  “有人如此说了?那人一定是没有尝过应掌柜这碗三脆面。如若他尝过应掌柜的三脆面,一定会被汤饼堵了嘴去。”陆玄羽没脸没皮地笑嘻嘻说着,捧起白瓷碗又喝了大口汤。
  “少爷,这汤饼真的好吃!”也不知是饿得厉害,还是这汤饼被陆玄羽夸好吃了,顾安吃了一大口汤饼,只觉世间从未有如此好吃的汤饼,连他亲娘做的也没这般好吃爽口。
  陆玄羽又连吃了两口汤饼,抬头瞧了一眼应无恙,嚼着汤饼笑道:“今日,你没去争春楼,当真是可惜了。那姜三娘亲自登台炸了一釜寒具,你是没瞧见,那双纤纤玉手搓白玉似的细条,委实是太美了。寒具吃到嘴里,香脆可口,那滋味……啧啧啧,妙不可言。”
  “所以,你们去过了争春楼,吃过了寒具,还特地跑来我这寒舍,吃这等糙食,就是为了同我细说那争春楼的寒具如何如何滋味妙?”应无恙拿着竹著,挑着汤饼,唇角噙着笑,似含了几分酸味。
  “我岂敢呀?”陆玄羽捧着碗又喝了大口汤,露出尖尖小虎牙,眉眼含笑道,“说真的,应无恙,你那笔债还未讨回来?你都多久没去过争春楼了,从昨年中秋到而今百五,你数数争春楼都出了多少新菜了,咱俩错过了多少美味佳肴……你何时再去临安讨债,不妨带上我,没准我能给你出主意呢。”
  “你?如你这般没脸没皮的,这世上我倒还真未见过第二个。”应无恙轻声笑了,吃了口汤饼,垂眸瞧着汤饼道,“带上你去讨债也不是不可,只是怕你家陆青天打断你的腿儿。”
  一直顾着吃汤饼的顾安听得‘陆青天’三字,顿时回过神来,伸手肘捅了捅陆玄羽,抹嘴道:“少爷,讨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你可千万去不得!”
  “吃你的汤饼!”陆玄羽瞪了顾安一眼,顾安便埋头吃起了汤饼,不敢多言。陆玄羽捧着碗继续道,“我爹要知晓,我替你讨回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时候从中拿个万儿八千两扔给他去修桥治水的,他还不给乐坏了,哪能打断我腿儿?”
  “你这小子野心不小,蹭吃蹭喝还不够,竟还妄想分我银子,拿去替你家老头子做好事,买名声。”应无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意里多少含了几分轻蔑之色。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我替你讨债,你应掌柜不得打赏点儿?”陆玄羽厚着面皮继续笑着,一只手摊开了手心,似三万两已入其囊中,好不得意。
  “万儿八千两,哪家豪奢巨富舍得赏你?”应无恙瞧着陆玄羽,不禁轻叹着摇了摇头,“我应无恙不过是个卖寿材的,哪里雇得起陆少爷这般贵重的人物?”
  这时,曲小六已吃好了,起身走出了门外。应无恙也搁下了碗,陆玄羽瞧了应无恙一眼,没有再说话,一口气吃光了三脆面,也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左室,留得顾安一人涮碗收拾。
  曲小六走至青瓦檐下,大白猫翻了个身,跃下了阑干,朝着曲小六走了过来,以长尾巴扫了扫她的裙角,曲小六忍不住又抱起了大白猫,摸了摸其脑袋,轻声唤道:“小黑,乖。”
  “曲姑娘,好似与我家小黑特别投缘。”应无恙走在曲小六身后,桃花眼似醉未醉,有些夺人心魄,“陆玄羽来我这棺材铺蹭了三载饭食,小黑才与他亲近了些,曲姑娘才来过两遭,小黑就这般亲近于你,真是有缘。”
  “猫儿,总不似人。你若待它好,它便待你如亲如故,猫儿没有别的心肠,可人就不同了。”曲小六淡淡说着这番话,轻轻将大白猫放下了地,又轻轻拍了拍大白猫后背道,“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大白猫似听懂了曲小六的话一般,仰着脑袋蹭了蹭曲小六的指尖,低低唤了两声,似也在道别般:“喵喵——”
  “多谢应掌柜的三脆面!”陆玄羽见曲小六说走就走,忙冲应无恙笑了笑,拿扇拱手拜谢道,回头见顾安走出了左室,又高声喊道,“顾安,走了!”
  “诺!”顾安应着话,不忘将吃剩的蜜糕、梅花脯包了起来,塞进了包袱里,这才追赶陆玄羽而去。
  人已走了,应无恙才蹲下身子,手里抚着大白猫的脑袋,抬眼望着直通铺子的那道小院门,门庭冷清依旧,不禁摇了摇头,轻笑道:“小黑呀,人心莫测,还是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