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相思俱成灰

  “你刚刚不在,我真的很害怕…”像是无归的小船找到依靠,她向他大声哭诉委屈:“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的。”
  周晋轩忍去心底的悲痛,将她肩头揽紧,沉声安抚道:“别怕,我还在。”
  “还好还好…”安宁破涕而笑,“还好你没事,你没有坐那班飞机…”
  揽紧的手渐渐松开,周晋轩后退一步。
  他显得难以置信。
  正当安宁被他可怕的眼神看得发毛时,他眯眼,眉头打结,哑声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宁愣住。
  她心里涌起纷杂的慌乱,那些慌乱在周晋轩摄人的目光下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抱着最后一点残念,她眼神希冀的与他对望,“阿远?”
  周晋轩嘴唇动了动,瞳孔微缩,眸色加深,那么一瞬,整个人尤为悲凉。
  “不是,”他道:“我是周晋轩。”
  安宁从不知道,有一天周晋轩的自我介绍能让她顷刻间生不如死。
  如果他不是阿远,那阿远呢?
  她的阿远在哪儿?
  “搜救队没找到阿远的尸体,他可能…”周晋轩话语稍顿:“死了。”
  他说这话时,唇线紧抿,以往锐利的眸子黯淡无光。
  安宁钉在那里,万念俱灰。
  周晋轩用极轻极平静的声音向她宣告下一个噩耗,“安宁,爸爸也死了,死于心脏病突发。”
  蝴蝶飞不过沧海,悲伤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人击溃。
  安宁唇瓣微启,像个傻瓜一样盯着逆光之中的周晋轩。
  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吼出来,张嘴之间,那些话却全都窒闷在喉口。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的至亲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
  她没法接受这个现实。
  “周叔叔怎么会心脏病突发?”
  他明明前几个小时还坐在台下看她表演,微笑着给她鼓掌。
  一个念头闪过安宁的脑海,“是不是因为…阿远的死?”
  周晋轩没说话,表情默认。
  安宁捂着疼到快窒息的心口,在巨大哀痛面前,她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宣泄不出来。医院的窗口半开着,和风暖暖吹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里沉重的悲伤。
  “你再睡会儿,挂完这瓶水,我会帮你叫护士进来。”周晋轩道。
  安宁双目无神的看向窗外,那里的阳光炽烈的刺眼。
  “这是第几层?”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发问,周晋轩仍然回答:“23层。”
  安宁笑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眸中的光一闪而过。
  周晋轩微讶。
  她突然扯掉手腕上的针和胶带,回神过来的周晋轩立刻上前阻止,语气愠怒:“你干什么?”
  安宁没回答他,她用力将他猛地推开,直奔窗口。陡然明白她意图的周晋轩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将刚爬上窗台的安宁一把拽下来。
  所有压着怒火终于全面爆发,他抬起手一巴掌将她整个脸打偏,怒吼:“你疯了!”
  她没疯。
  她当时只是想死。
  身旁的人半天都不说话,周晋轩装模作样的打开手机,眼角余光瞥向安宁,发觉她垂着脑袋,也不知道是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在发呆还是专心致志在数医院地板砖的细纹。
  “想什么呢?”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安宁从那场冗长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你那时候也很痛苦吧。”
  什么?
  周晋轩不解其意,皱眉,“没头没尾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当时只顾自己要死要活,却忘了周晋轩和兰姨比她还难过,他们一边要撑着公司不倒,还要分出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她。
  “小轩哥哥,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周晋轩愣住。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面对任何事都能足够理智沉稳,可为什么一遇到安宁,任何理智都会荡然无存,她只一句话就能让他收不住情绪。
  周晋轩张张嘴,心中有千言万语,说出口时却只有两个字:“还行。”
  她有多久没这么称呼他了?
  久到他以为他跟她这辈子都隔着遗憾终老了。
  安宁在她舞台生涯最顶峰的时刻退出,引得外界议论纷纷。
  骤然解约也使得美国斯洛克学院很愤怒,立即将安宁告上法庭,并向她提出违约的巨额索赔且态度坚决的要求她开发布会公开道歉,兰姨不得不亲自去美国交涉。
  那时每天都有记者堵在周家门口,希望能采访到安宁隐退的原因,好在家里人口风都很紧,并没有传出安宁真实的原因。
  安宁再也没法跳舞,因为她用刀割断了自己的右脚大筋。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美国处理烂摊子。
  张阿姨已经吓坏了,话都讲不完整:“我进去时,就见到安宁脚上床上都是血…神志不清,连我都不让靠近…你赶紧回来呀…”
  他竟不知道安宁抑郁症已经这么严重。
  他回到家时,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右脚打着石膏,安静的眺望远方,整个人很乖巧。
  张阿姨说她就这样坐一天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李医生怎么说的?”
  李医师是周家雇请的家庭医生。
  张阿姨抹着眼泪,“李医生说小囡再也不能跳舞了,这可哪能办?”
  他走过去,轻声问她,“看什么呢?”
  她闻声看他,神色漠然。
  他心一颤。
  过去那个骄傲的安宁好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玫瑰花也死了。”她道。
  时值十月,经过昨夜一场狂风骤雨,夹道两旁的玫瑰有一些已经在凋零。
  “已经入秋,花瓣凋零是自然规律。”
  他只能这么说。
  她继续望向窗外,不言不语。
  “为什么割伤自己?”
  他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她没说话。
  “为什么割伤自己?”他继续问。
  她依旧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以后都不能跳舞了,你再也没办法站上舞台,如果不好好锻炼,你甚至连以后走路都很困难,你会变成一个废人。”
  他拿话刺激她,她却还是那副空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