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人间苦境

  安宁好不容易定住心神,“食道癌?”
  “是。”
  “早期还是晚期?”
  她的声音在抖。
  “中期。”
  安宁生出茫然失措的无力感。
  “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周晋轩阖下眼,不忍见她的失魂落魄,“小安,你漂泊在外,兰姨一直都挂念你,她现在得这种病,我需要你多陪陪她”。”
  安宁没回应,她如提线木偶一般拉开办公室的门。
  “小安!”
  周晋轩在身后喊她。
  安宁充耳不闻,她浑浑噩噩的出了酒店,走在行人过道,过马路时因为误闯红灯差点被车撞到,司机一顿破口叫骂后,她仍是面无表情。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该在哪儿停留。
  暮色渐起,路灯照地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初现端倪,现代广场的喷泉前面有人在求婚,男的举着戒指,单腿下跪,举着戒指对女孩说着动人情话,围观的行人们都在看好戏,就等着男人求婚成功的那一刻鼓掌祝福。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大庭广众下求婚?”
  “估计是人多壮胆。”
  “是作秀!”
  阿远笑看她一眼,“你不觉得浪漫吗?”
  “浪漫个鬼,这些人就是瞎矫情。”
  “我也想矫情一回。”他转过脸,从衣兜里掏出圆形戒指盒,“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难以置信,双眼瞪圆。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阿远单膝下跪,举着戒指盒,打开,眸中藏着笑意,那一刻深情款款,“安宁,嫁给我好吗?”
  酒吧里的吧友发现阿远的求婚姿势后,欢呼着起哄,很快将两人围成一圈。
  安宁被吓住,“你来真的?”
  “假不了。”
  她说他今天怎么穿得文质彬彬,原来是早有预谋。
  “可可我还没到结婚的法定年龄呢。”
  “那我先预定。”
  “”
  “安宁?”
  “”
  “安宁!”
  “”
  围观的人陆续增多,整个酒吧的气氛被炒热。
  “安宁,愿不愿意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干杵着发呆算怎么回事?”
  她今天没化妆,没穿裙子,也没穿高跟鞋,整个人显得特别邋遢,她还没拿过伯努瓦奖,还没跳过巴兰钦的C大调,他却选择在她人生最灰败的时刻求婚。
  “周小二,你故意的吧,”她着急的眼泪打转,“你干嘛非要挑这个时候?”
  “你答应吗?”
  “你都没有花。”她扁嘴。
  他从西装内存取出一枝蓝色妖姬,举着献给她,“跟我结婚吧,我会陪你到老,去看遍世间风景,细水长流。”
  “大骗子。”
  “是真的。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只顾着哭,眼泪像泄洪的水,止也止不住。
  “不愿意就算啦。”
  他假意要收起戒指,却被她一把抢过套进无名指,“愿意!”
  她后来有机会在林肯中心跳了巴兰钦作品,除了伯努瓦奖,她还拿了许多其他的大奖,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争吵越来越多,直到他为最后一次的妥协送了命。
  安宁蹲下身,拿出一直掩在衣服下的项链,项链串着一枚铂金嵌蓝钻的戒指,圆环正面刻着玫瑰花纹,背面刻着YN的名字缩写,她掌心握紧项链,仿佛紧握一点,她心里的难受才会少一分。
  安宁不明白,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为什么她爱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她想起她精神失常的那段时间,兰姨怕她再次自残,寸步不离守着她,几乎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明明兰姨那时也是身心俱疲,还要细心去照顾她,用积极的生活去感染她,可她发疯时却用刀刺伤了兰姨。
  她欠周家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安宁缓缓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贺简复杂的神色隐在光影明灭间。
  他从团里排练完出来,倒车时,在后视镜中突然发现安宁的身影,他隐在车内,观察她很久,直到他察觉她不对劲,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却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是不是在难过?是在哭吗?
  担忧最终战胜怯弱,贺简推开车门走过来。
  左腿不便,贺简干脆坐在地上,目光与安宁齐平。
  他也不怕脏了西装裤。
  安宁与贺简对视很久。
  “我得回去了。”
  她喃喃道,如游魂般,站起身往回走。
  “安宁。”
  他叫她,她没回头。
  贺简迅速站起身,几大步走到安宁身后,拉住她手臂,“我送你回去。”
  如触电一般,安宁用力甩开他的手。
  她还在生他气。
  贺简眼中露出痛色。
  “你这个骗子!混蛋!”
  她骂完,径自离开,只是刚走几步,手臂再次被贺简从身后抓住,贺简声音无奈:“虽然你厌恶我,但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安宁撇过脸,“不需要你假好心。”
  贺简道:“送你到家后,我会自行离开,绝不多做纠缠。”
  安宁试图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泪意再次泛滥,止不住的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滑落。
  这样脆弱的安宁让贺简手足无措。
  安宁蹲下身用双手捂住脸,于是湿润的液体顺着她指缝往外流,呜咽的哭泣声从她喉咙里断续续发出:“你就是个混蛋,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说真话?”
  “对不起。”
  贺简道歉。
  “我已经很努力的生活了,为什么所有的事都不受控制?”
  “可能”贺简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安宁,犹豫着回答:“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承受。”
  安宁抬起湿漉漉的双眼望着眼前人。
  贺简心生愧疚,“你上次质问我为什么骗你,我”
  安宁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来电者是卓瑾瑜。
  贺简的话梗在喉咙。
  安宁挂掉电话,直视贺简双眸,“继续说。”
  贺简:“我是故意骗你的,你还能原谅我吗?”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是。”
  安宁用力推贺简一把,将他推后好几步。
  “你知不知道,兰姨得病了,是绝症,她也许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贺简怔住。
  安宁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锲而不舍的卓瑾瑜。
  这一次,安宁擦掉眼泪,按下接听键,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