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淮西 二

  大家又饮宴一会儿,吕祉起身告辞,刘光世也不愿让他留在大营,将其与随行人员安顿在寿春的署衙里。
  刘光世将吕祉送出八公山下的营寨后,与谋士秦绍回到房里,两人开始密谈。
  成大事者不谋于众,刘光世的心事,只限于极少数人知道,就连王德、郦琼等主要部将都未能全部知晓。
  刘光世脸色阴沉,将一柄镇纸用的玉尺重重扔在书桌上,然后说道:“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这兔子还没死,他们就准备想要伸手夺权了!”
  秦绍道:“吕祉这次只是奉命而来,没啥真本事,依我之见,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他背后之人。谁都知道这秦桧是怎么从金营中逃脱出来的,但是官家不究,别人拿他也没办法。官家一味想与金人求和,这朝堂中恐怕早晚都要被这帮金人的奸细们所控制。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尉还需要早做打算。”
  刘光世摇了摇头:“这华夏那边,也是在防备着武将们坐大,过去西军的老人们,也没能剩下几个。我们就是投过去,差不多也是要交出兵柄。如果当初李岘活着的时候,大家还有些交情,可现在,那掌权的翟进、王禀和刘锜等人一向瞧不起我们兄弟,就是投了华夏,也不会得到重用。”
  秦绍又道:“如果太尉不愿交出兵柄,便须假意投靠金人,然后伺机取刘豫而代之。在以后问鼎江山,可成就大志。现在徘徊于淮西,只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刘光世听了不住摇头:“投降金人,最终下场有可能更惨,而且还要背负一辈子骂名,这种事我家兄弟是不会做的,宁可把兵柄交与朝廷,大不了回家种地。这种话,先生再莫要提起!”
  秦绍道:“只怕太尉想拖延时日,官家那边却急不可耐,此时太尉还要先下决心。”
  刘光世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下,那吕祉以为王德是为内应,孰不知那小子早就将消息透露给我。他若真惹急了某家,就拿他人头祭旗,最后直接投了华夏!”
  秦绍道:“太尉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需要早作布置,切恐吕祉最后玩出什么诡计出来。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太尉思虑周全。”
  ……
  “十月一,送寒衣”,按照宋代北方的习俗,十月初一是一个重要的祭奠日子。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南方的气候,刘延庆在建炎三年随官家赵构南渡后不久,就病死于苏州,随后暂葬于苏州城外的小孤山上。每年这个时候,刘光国、刘光世、刘光召等族中兄弟都要前往苏州,去坟前祭拜刘延庆。
  秦桧、张焘和吕祉等认为这是个机会,趁着刘氏兄弟离开军营之时,趁机宣布将这两兄弟免职,由王德和杨沂中取代他们的职务。
  吕祉从江州到信阳军,其后又转到寿春,说是考察军务,实际上是为了安抚诸将,为其后剥夺刘氏兄弟军权而提前作着准备,不过吕祉此人志大才疏,办事时根本不懂得严守机密。9月12日,吕祉按原来与秦桧商量好的步骤,密奏朝廷“乞罢行营前护军刘光国及左护军刘光世都统制兵权折”。
  问题是吕祉在写好密折后,却交收寿春州衙的书吏将密折封口后再送往驿站寄发。
  整个寿春署衙里的办事人员大多是刘光世收买或安插的眼线,那书吏看到密折的内容后,随之将内容透露给了刘光世。
  刘光世得到密报后,遂在营中做好布置,派人前往寿春城内去请吕祉,说是有要事相商。吕祉不知有诈,带着一百名亲随来到八公山下的淮西左护军大营。
  刘光世一身文臣装束,笑容满面地将吕祉迎入自己的中军大寨。
  双方见礼完毕,刘光世亲热地执着吕祉的手,与他一同进入中军节堂。
  进入圆木修成的大堂,刘光世笑吟吟地看向吕祉:“吕尚书这么着急夺我兄弟兵柄,是受秦桧的鼓动还是张俊的唆使?”
  吕祉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没有……”
  却见刘光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高声叫道:“呸,你这败类,劝刘某投降金人却是休想……来人啊!”刘光世喊罢,却是抡起右拳,一拳打在吕祉的右颊。吕祉晕晕乎乎,却被刘光世一脚踹倒在地,他一个文人,哪里是刘光世的对手,却被刘光世骑在身上,抡起双拳,不住地往头上脸上招呼。
  “你个贼子……奸细,竟然敢劝老子降金……今天倒要让你这小人知道,我刘某人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刘光世一边打,一边高声怒骂,等他的亲兵冲到面前,将吕祉及亲随控制住,吕祉已是满脸是血,牙齿也个了七、八颗,嘴肿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了一双充满悲愤、仇恨和绝望的眼睛,一直怒视着刘光世,在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
  刘光世俯身将地下掉落的信纸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抖了两下:“这封劝降密信就是你私通金国的证据……呦呦,没看出来你这奸细还挺硬气,给我大刑伺候,直到他在承认是金国奸细,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行营左护军的将领们进了中军节堂,对面前看到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
  刘光世对于自己设计非常得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神色。他站到了自己的书案后,在手里拿着那密信对众将宣布道:“这吕祉是金国奸细,居然劝说某家谋叛朝廷,某家世代忠良,今日当为国锄奸,诛除此贼。然而众位将士,俱是忠义之士,某家的决定,现在谁还有异议?!”
  大堂中的将领,多是刘光世部下,自是大声附和。即使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也是不敢当面说出来。
  吕祉想挣扎辩解,却被刘光世的亲军死死摁在地上,嘴上又挨了几板子,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是目眦尽裂,眼角流血,死死地盯着刘光世。
  刘光世看得厌烦,随即吩咐亲军,将他的眼珠给抠了下来。
  可怜吕祉一介尚书,这次算计刘光世不成,却被刘光世这粗货,弄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