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三方
寒意袭人,李纲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每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他在靖康年间骤然而起,就骤然而落,人生起起伏伏,最远时被贬到了海南的琼州,差不多这十年的时间有一半都耗费在了贬谪的半路上。在平定了建州兵变和潭州的流寇盗匪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朝堂。他是主战派的旗帜,返回临安后,那些不得志的主战派官员迅速聚集到了他的身边。在自家的明堂或是院子里,他时常与一群好友和学生,讨论时政,偶有通宵达旦的时候。
此时的南朝,立主和议的秦桧取代了范宗尹,出任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算是大权在握。而吕颐浩也是再次拜相,与秦桧共掌朝政。朝堂上双相并立,吕颐浩一党与秦桧一党激烈争斗,最终官家还是偏袒了刚刚与金国订下屈辱和约的秦桧,诏命吕颐浩专管军务,前往镇江建造设立总管江淮兵马都督府。
参知政事翟汝文在秦桧一党的弹劾下去职,副相空缺。官家的意思是让李纲继任,然而李频却坚辞不受,只以观文殿学士和提举洞霄宫的散官头衔偶尔参与朝政。
“……向金称臣,由金国册立官家为帝。淮河以北的宋军南撤,双方以淮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每岁贡银50万两,绢30万匹……”
“无耻,秦贼竟然鼓动官家签署如此屈辱的条约!现在看来,他就是金人派来的奸细!”
“噤声,朝堂里现在已经被‘南逃’回来的大臣和秦桧的门人学生占据大半,官家已经明令不得诽谤南归的朝臣!!”
“……还是多想想西边吧,听说那边已经正式停了科举,废除儒学,真是大逆不道!相对于金人,我反倒认为西北才是最大的祸患,这简直是要颠倒纲常,逆天而行!”
“哼哼……武人掌权,自然是粗鄙无道,混乱纲常人伦,想那五胡乱华,莫过如此。听说西北还奉那赵氏为女主,宫廷秽乱,犹如武周之时。这牝鸡司晨,非天下之幸矣……”
“真是下流无耻!这李岘大逆不道,太上皇和太子蒙难,这才造成官家一脉绝嗣……承嗣之事,这才是重点。那赵氏以美色相诱,而刘法、赵隆等老匹夫竟然坠入其中。听说那兴元府那边竟然不用宦者,昂扬男儿,直入宫闱,如此看来,真是无耻之尤!”
阳光穿过纸窗透进房间里,坐在正堂主座的,是李纲和御使中丞黄龟年。座下侃侃而谈,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名叫朱正,乃是建州一带的朱氏子弟。朱家乃是当地大族,书香世家,朱正游学杭州,不时常到同乡前辈的李家请益。
这朱正是刘子翚的学生,刘子翚的父亲刘韐和长兄刘子羽都死于张浚所引发的那场“长安兵变”中,刘子翚将父兄的死归在了李岘不臣的头上,深深厌恶西北军,连带他的学生们也以给西北方面泼脏水为能事。
“嗯吭……”李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朱正的讲话。他虽然没有见过李岘,但在靖康年间任宰相期间,李岘救太原、守陕西,他还是深为赞赏的。虽然文武不同,但李岘在靖康之后,保得陕西、陇右一方平安,其后又收复洛阳、邓州,特别是在收复河东和取得颖昌大捷之后,极大地振奋了各地民众抗金的决心。
可以说现在南朝能够稳定下来,有着李岘一半的功劳,见到这些年青的书生们如此听污蔑李岘的遗孀,毫无根据地造谣诽谤,满口污言秽语,李纲也是听不下去了,所以这才主动出声打断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黄龟年是来找李纲结盟的,吕颐浩重归朝堂,与秦桧已经是势同水火,但是现在官家深信秦桧,吕颐浩一派只能是从和议条款上来作文章,意图说动一直主战的李纲能站在他们这一边来。
“确实……”李纲喝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李岘此人,心机深沉,狼视鹰顾,早有不臣之心。他在西北布局多年,早已就掌控了陕西、陇右的局面……此人有治世之能,却甘为乱世枭雄,实在是可惜!国事维艰,确实非我大宋之幸。”他把话绕到了李岘身上,却不肯开口提秦桧议和之事,算是很婉转地拒绝了吕颐浩的拉拢。
这国难当头,朝堂里还一直党争不休,就是以吕颐浩为首。这秦桧就是他吕颐浩和范宗尹两人给扶起来的,现在范宗尹被秦桧排挤出了朝堂,吕颐浩感觉到了危险,这就又要想搞掉秦桧,可惜是有些晚了。
官家欲与金人议和,这秦桧必不可少,这么多年为官下来,李纲确实是感到有些倦了。
现在南朝势弱,武将们一个个都养成军阀了,朝廷的指令,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不管用。比如这征讨西北一事,都在互相推诿……
……
在平定李成之乱后,岳飞又回兵江南西路,平定了吉州、虔州等地的叛乱。建炎四年秋,官家赵构召岳飞入朝觐见。为示重视和笼络之意,官家亲笔书写“精忠岳飞”四字,绣成一面战旗,命岳飞在用兵行师时作为中军大纛。
绍兴五年春,岳飞被任命为江南西路兵马置制使,将驻守蕲州的统制李山,屯驻于江州的统制傅选两支部队并入岳家军,岳家军的军号也由神武副军升格为神武后军。由于岳飞资历尚浅,不能与神武左军都统制韩世忠、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等平列,官职则由都统制改任统制。
朝廷并不太相信顶在潭州和岳州,但是却是由西军出身的刘正彦、杨沂中两人,命岳飞负责保障江南西路的安全,并有可能随时前往增援或接管荆湖南路和湖北路的战场。
由于宋金在绍兴四年末达成和议,现在反而形成了宋金联手夹攻华夏国的局面。只不过南宋这边,京西与淮西路的刘家兄弟推诿迁延,根本不肯与华夏军发生冲突。而刘正彦和杨沂中两个虽然信誓旦旦地保证忠于朝廷,但是谁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驻防荆襄和邓州的华夏军与宋军反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态势,虽然没有明确定下双方的边界,但是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是不肯主动越界一步。
正是这种情况下,陇右已经聚集了四十万的华夏军,在做着攻夏前的最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