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闲暇
李岘今年又从河曲、河州、洮州、会州等十几处养马地征召了三万多匹成年军马,除了给杨可世和翟进两人各补充了三千匹战马外,其余的都准备留作自用。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骑兵的战斗力要比步兵高得多。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他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兴州道院的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李岘在听了之后之能微微一笑。新任的兴州知州张业主动跑到道院来为他的学生们上课,这明显是一种与他示好的表现,去年李岘在兴平县砍了时任县尉的张家子侄的脑袋,张家并没有想着报复,反而派出一位族老来专门找到李岘当面给赔礼道歉,修好关系,说是对自家的小辈管教不严。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对此李岘只能是一笑了之,也对于这些世家的处世之道有了更深的认识。
家族第一,而且轻易不会为了私人仇怨而给家族竖立一个强敌。
儒家一直以宣扬生活的具苦难是上天对于人类的一种磨砺,培养得中国人对统治阶级的严酷剥削有着很强的忍耐力出来。就像张业的叔祖父,关中大儒张载也是一直宣扬“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前世的李岘在少年时期也曾把“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刻到课桌上,来当做自己的座佑铭。
后来随着自己的阅历渐渐丰富,才发现这种观点有很大的偏颇。
人在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环境后,确实会增长很多体验和见识,但是长期在苦难的环境里挣扎生存,并不能培养出真正杰出的人士来,反而会让一个人的眼界变得越来越窄。试问在一个连乘坐公交车都想着怎么要想方设法逃票的人身上怎么能培养出卓越的见识和高尚的品质出来?
富贵之家里的孩子因为从小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很容易培养出英才来,但也很容易养出胡作非为的纨绔,这是两个极端。而那些出身贫苦家的孩子由于长期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如果长大后得到权力又不受多少制约时,反而会变得更加贪婪,现实是大多数出身中产家庭里的孩子们在步入社会后的表现是最为正常。
儒家的这套苦难学说除了给大多数处于苦难中的人点心理安慰,让他们忍受力更强外,似乎没什么大的作用。
不过,这套理论确实是对统治阶级很有利:你们当我周扒皮天天半夜起来学鸡叫,为了磨练你们的意志容易么?这全是为你们好啊!
所以李岘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相信孤儿,从小为生存而挣扎所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在成年后更容易出现背叛。实际上在李家的庄园里收养了不少陇右西军里出身的孤儿,不过他却从来都不愿认义子。
从内心里,他更相信自己的亲族。
只不过,梁超是个例外,这小子一直是野性难驯,李岘出面把他认作义子只是为了给他一些羁绊,也是坚持不让他改姓李。在这世界上,唯一能让这小子乖乖听话的就只有李岘和无痕老和尚。
李岘笑盈盈地看向跟在身后的康泰和梁超两人:“这是在说你们呢,没事就都多看点书,这人呐,多点见识总归是好的。”这两人所统帅的西州军主要是在戈壁荒原上作战,现在被调到了定军山整训,主要是要他们适应未来在河东一带多山的地区行军作战。
梁超撇了撇嘴:“我看那些当文官的,读书读傻掉的也有不少,连一些基本的种地、放牧的常识都不知道。”
“呵呵,可别小看了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些人精呢,当人家真正放下身架想学些东西时,可要比你们的脑子好使得多。”李岘瞪了梁超一眼,“等到不打仗了,人家有学问的人就要比你们有用的多,到时候你们去干什么?”
“到时就娶上几个老婆,再弄上一大群牛羊放,很清闲的。”梁超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搞得李岘顿时很无语,只能又看向康泰:“你爹让你娶媳妇,你老推脱干什么?”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康泰很淡然地说道。
“这娶老婆生孩子和打仗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娶亲,给你爹整出个孙子来。”
“想要孩子他不会整啊,老头子虽然腿瘸了,但身体还行。”
李岘一听顿时怒道:“他整出来的和你整出来娃能一样么?混蛋玩意!这营里的事暂时不用管了,给我马上滚回会川把媳妇娶回家来,如果不整出个娃来这回去关中就不带你去!还有梁超,你跟着一起去,给我盯着他点。”
撵走了这两个二货,李岘随意地背着手在庄园外的试验田里溜达着。夏秋时节的汉中平原依然是一片葱绿的景色,这里远离战场,并不能感受到多少战争的危机,气氛相当平和。汉中这地方水量丰富,号称小天府,每年一季水稻一季小麦收获下来,粮食产量要比陇右地区高得多,足以自给自足而且还有不少富裕。就是越来越多的秦凤军、熙河军还有西州军的到来,给这一带安详的日子凭添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这时候就看到王皋远远地从自家铁工坊大院里转了出来,骑在马背上慢慢悠悠朝着他这方向过来。
“某听说李大帅到兴州来了,特意跑到这铁坊里来寻你。”还隔着好几十步,王皋就大声地喊道。
李岘等他走近了,从马背上下来,这才眯着眼看着王皋:“你怎么活着从东京跑出来了?革还以为王少监和那些工匠们一起,都被金人给掳去了北地呢。”
“哈哈,要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某家在金人围城之前,寻了个由头提前就离开了汴梁。”王皋朝李岘拱了拱手,“若不是听你说在呆东京里会有危险,某家这回是死是活还真是难说的很。”
“哼,贪生怕死之辈,天子蒙尘,你们这些朝臣不应该是拼死殉国么?”
“少来这套,要殉国也是那些宰相、尚书和侍郎门先来,哪里轮得上我们这种六品的小官。”王皋撇了撇嘴,这汴梁城破,满朝文武,就只死了一个李若水,那些平日里满口忠君报国,仁义道德的大臣们也没见一个敢站出来敢和金人拼命的,只不过这回被金人捉走了不少,也是活该倒霉。若不是这些文臣们在鼓动着年青的官家胡折腾,这汴梁城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失守。
“能活着就不错,你怎么跑兴元府来了?”李岘问道。
“我现在是军器监少丞,现在整个大宋国的军器监就剩陕西路这边几个还算是完好的了,这不是找到你门上来想办法。”王皋说道。
“哦,哪边任命的?”
“是长安太子府这边,否则也不会找到你这。”
“嗯,沈深现在也在说这事,你们俩人也拟订出个章程,到时候再仔细商量。”李岘说道,“你留在我这吃饭么,我好先吩咐下去。”
“不了,我先去兴州去找沈深。”王皋摇了摇头,随后就与李岘告辞,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