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私军
山东、河北的波乱大部分是由为伐辽临时征召之后又解散回乡的军卒们引发的,这些人在经历行伍之后,也算是开阔了眼界,不能再忍受过去忍饥挨饿的日子。而河北、山东两地连年灾害,加之官府收刮愈甚,民生凋敝,流民遍地,只要有人登高一呼,顿时就能聚起成千上万的“暴民”。
这种事情不能怪这些百姓,华夏的农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忍耐力的一群人,虽然血性不足,但却是这个帝国稳定的主要因素。因为只要饿不死,就几乎没有人会起来造反,这与西方人正好相反。
因为西方人从来就没有经历和见识过割人头如同割韭菜的日子。
活着,将家族延续下去,这是华夏人生存的第一信条。
为此他们可以任由异族奴役,并慢慢把这些异族同化到自己的族群里。
很难判断这种生存观念究竟是卑微、懦弱还是伟大。
在这个世界上,曾出现过许多伟大而强横的民族,他们从来都不缺乏武勇,也不会屈服民族的统治或是压迫,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人类战争史上最壮烈的英雄篇章几乎都是由这一类人谱写出来的,只不过到了最后,这些英雄都变成了死人。
那些所谓英雄的民族也都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埃,此后只会出现在后来的史诗里。
从古至今,这个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四大人类文明,唯有华夏文明正是靠着隐忍、屈辱或是卑劣而延续下来的。华夏人也赞美英雄,只不过生死关头自己却不愿去做那受到赞美的英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继续卑微地生存下去。
所以李岘并不会把这些“乱民”看作是真正的罪犯,相反,他把这些人安置得很好,至少可以让他们在陇右能吃饱饭,不必再忍受饥饿。现在几年前来到陇右的那一批河北移民,甚至开始主动帮着李岘去招募他们的亲友。
能吃上饭,对于这个时代的流民来说就是最大的梦想。
重新招募的陇右新军是有要求的,就是低级军官和普通军卒绝对不能有家室,而在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大部分都是些年岁在十六、七岁以下的少年,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出身赤贫之家的流民子弟。
高世宣很不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为什么只招募这些力气都还没有长成的少年。
“军队打仗时对军卒的基本要求是什么?”李岘问满腹疑问高世宣。
“勇敢,没有勇气的军队是无法打胜仗的。”
“这就对了,根据你的经验,单就勇气而言,在战场上是少年人勇敢还是成年人勇敢?”
“年少时无知无畏,所以少年人在战场上一般表现得很勇猛,但也很莽撞。而成年人有了家室特别是儿女之后,顾虑就会多了起来,就是军中的好汉都会想得多了一些。”
“这就对了,因为他们得考虑自己妻儿今后的生存,并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勇气。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要保持这些少年们的勇敢,然后教会他们在战场上保命的战斗技能。”
“可是他们总归是要长大,过几年还是会成家立业。”
“没问题,只要在军中服役够五年,就能够退役,而且还会得到一份永业田作为从军的补偿。”李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做法在大宋国是不被允许的。
高世宣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我说的办法不足以让军队保持足够的勇气么?”
高世宣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岘的说法:“不过太尉,咱们哪里来的这么多永业田,这办法终归无法长久。“
李岘笑了笑:“这个世界大得很,适合种地的地方也多得是,这就不是该你操心的事了。你的任务是带着这些老卒,把这一万多少年新军尽快操练出来,不但要令行禁止,而且要让他们掌握更多的战场生存技能。”
五更多的时候,康泰、梁超和梁起三人已经结束停当,身穿整齐的甲胄面无表情地站在队伍的前列。康泰跟在李岘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而梁起和梁超只跟了李岘一年半的时间,不过这两人从小生长在土蕃人的寨子里,根本不是做学问的材料,所以一并跟着康泰一起被踢到了军中。
不过,这三人却不是进了少年新军,而是出任家主自己招募的两营蕃兵骑军的主官。李岘的学生或是亲军到了军中,至少都会出任队官,这是家主的规矩,在整军方面,李岘绝对是任人唯亲。
西海胡骑尉是这主要由蕃人和羌人组成的私募骑军名称,听名号就知道这不是正规大宋国的军队编制。
这支骑兵部队的身穿的装备只是薄钢片和牛皮混编而成的轻甲,只装备骑弓和佩刀,却没装备制式的长兵器,与正规的军队也有很大的区别,不过马匹的配置却是一人双骑,一匹战马和一匹驮马,在大宋军队里这样的配给绝对称得上是奢华。
康平已经把少年新军的训练移交给了高世宣,而自己现在主抓这支部队的训练。
根据家主的要求,这支骑军从来就不要求训练所谓的战阵,今天的训练内容就是一次全副武装的长途奔袭。根据康泰的计划,这支部队要在三天内从青唐城行军到青海湖西北的红柳河,再折返到西海郡城。
如果是在平原地区,三天六百里路对于一支骑军而言并不是特别困难,但这里却需要穿过很长一段险峻的山路,另外就是高原地区多变的气候。
这样的道路情况下的长途奔袭训练对于一支骑军来说简直就是超过了极限。
胡骑尉名义上属于董伽罗的蕃部管辖,但实际上的物资供应和训练营地都在李家位于通岷寨的牧场。除了每年两次收割牧草的时节需要劳作外,差不多有九个多月都在训练,虽然这支骑军只成立不到两年,但充足的物资供应和持之以恒的不懈训练,已经这这支部队逐渐变得十分强悍。
今年夏天,这支骑军移驻到了宁西城东不到二十里的一处新开辟的庄园驻扎。
此时天光微亮,但是军寨的大门已经打开,这支一千二百余人的骑兵队伍已经在军寨里的校场内列队完毕。
康泰端坐在马背上,如同一只踞坐在岩石上的兀鹫用冷酷的眼神扫视着校场内的整装待命的军卒。校场北面高达一丈多的点将台上,李岘则带着几名家将站立其上。而在他身后,一个壮汉正在全力擂响战鼓,按照军律,闻鼓一刻而不至者斩!
康平带着梁超和梁起两名营尉和十二名骑军使(百夫长)在台下列队,康平右手握拳在马上向点将台上的李岘行平胸礼:“报告将主,胡骑尉一千二百八十六人,有十二人因伤停训,实到一千二百七十四人,已列队完毕,请将主训示!”
“好,今天我就要看看你们在这一年半时间里的训练成果,我在西海城等着给你们接风,准备出发!”李岘说罢,把一支令箭掷向康泰。那令箭被风一吹,扔得有些偏了,只见康泰从马上突然跃起,飞身将令箭接住。这小子身手也确实很厉害,落地后双脚用力一蹬,又直接跳上了马背。
这一手很漂亮,顿时引得身后一边串的叫好声。
在他身后的梁超却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这玩意看着花哨,却是很消耗力气的,实际在战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李岘笑了一下:“好,既然你们自认为已经训练得很不错了,就让我先看看你们能不能还没上战场被拖垮了!两天内每人到红柳河边上找你们参军取了信物回到西海城交令,逾期者淘汰!”随后他把手一挥,随着号角声响起,胡骑尉前营十二名擎旗兵在身后背着四面镶着红边没有任何标志的黑旗,率先离开营寨大门,其余各都、队依次排成双列紧紧跟上,与大宋国骑兵唯一的区别是这支骑军都是一人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