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学宫与修桥
虽然这些人想把孩子塞进来是为了赚钱,但有谁读书不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出路的?这东西本来就是带有功利性质,提升它的道德价值并没有什么意义。
况且李岘也不好把这一大帮人都得罪了。
没有办法,李岘就想出一个办法来,给白云观那孙老道招上一大堆徒弟过去,省得这老家伙没事就神神叨叨地在兴州的铁厂里瞎转悠,忽悠的李和等一大批工匠都认为自家的家主是受到了仙人的点化。
这年头,朴素的唯物观点可真是干不过神道啊!
而且李岘本身自己穿越的就不科学,也是有些迷信,经常见到道观或是寺院就去上香探访一番,只不过见识到的大都是些骗子。这白云观的孙老道也是这么认识的,只不过这老道士与别人有些不太一样,虽然他在兴元府也没少骗钱,但从来就都不骗李岘。
因为李岘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在老道最引以为豪的棋艺上面击败了他。
两人只是棋友,并不是道友。
但是却不妨碍孙老道把他称为道友,视做门里人。
这样也好,李岘的学问本身就披了件道术的外衣,没有办法,自己传播科学也得迎合天家的爱好。孙老道的认可更是确定了此事的合法性,毕竟孙老道交际广阔,自称是终南派纯阳真人的传人,还和华山派陈希夷的门中交好。
好吧,本来那吕仙人也是自称玩火的,李岘这整天炼铁炼药也离不开玩火,大家勉强能够算作是同门。
当然,这事到了孙老道的口里,就成了李岘得到了火龙真人的真传!让李岘听起来感觉有些别扭。
所以李岘开学校,这白云观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一个人要想让自己变得神秘的最直接方式就是遁入空门,大部分的统治者都会认为道门或是佛门对于维护自己的统治有利,当然也会出现像梁武帝兴佛和唐武宗灭佛这样极端的例子。作为中国的本土教门,道教似乎从来都没有象佛教那样经历过好几次毁灭性的打击。
汉末的黄巾起义和五斗米教似乎都发动过暴乱,那也只是个别“妖教”在兴风作浪,但是提倡无为而治的道教从没有在根本上被统治者否定过。
尤其是现在,当今的天家极崇道教,居然号称是“真君下凡”,自命为道君皇帝,大修宫观,并收罗天下道经编撰《万寿道藏》。有这么一位迷信道教的皇帝,这天下自然有许多号称有特异功能的“气功大师”如雨后的狗尿苔般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披上一身道门的虎皮表示自己向往成个世外高人,也是看不上官家坐着的那副宝座的,有时还能避祸。
于是,在这夏日炎炎的季节,李岘突然挂印而去,在兴元府白云观“出家”了。
主要是俗务繁多,他想清静一阵,全力准备办“道学”之事,当然也是顺便避个暑。
道观么,自然要在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修道之人,追求的是虚无缥缈,无为之乐,所以离家很近,夏天又很清爽的终南山成了隋唐两代许多关中大族里那些“名士”的选择。所以终南山里的道观很多,寺庙也不少。
白云观就在西县漾水之畔,四周群山环抱,林海葱郁,放眼望去满目青翠,与西北地区苍莽的山地迥然不同,好似到了蜀中山水之间的感觉,唯有气候要比蜀地要凉爽得多。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山路拾阶而上,两侧泉水淙淙,林木婆娑,闻之犹如天籁,顿时让人忘却了无数的红尘烦恼。
此道观经过了李家的捐献扩建整修,原来十多间房屋的破旧宫观已经变成了一座精致的小院,离它不远处依山崖一侧还建有一座李家别院。李岘之所以把避暑的别院选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自家的煤矿就在对面的山脚下而已。正因如此,他把“道学宫”也建在了白云观山下。
孙老道不同意没关系,因为包括白云观所在的山峰都已经被李岘买了下来,白云观拥有的只是一座道观和十几亩薄田而已。
李岘带着几名随从到了道观,却不见孙老道的几名弟子,远远看到观门大开,于是抬腿便往道观走去,他想要忽悠着老道在自家开的“道学宫”里任个主事职位。
刚走进院里,却闻到一阵阵酒香飘了过来,转身一瞧,却见孙老道正和一个身材雄壮的胖大和尚在道观东面的小溪旁凉亭里相对而坐,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个炭炉,上面支着一架小铁锅,边上还摆着一小坛高粱酒和几个黑陶碗。
那大和尚袒胸露腹,胸前长着浓密的胸毛,相貌粗毫,手里拿着筷子,正在从冒着热气的锅里往外夹着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大嚼,同时还端直酒碗喝了一大口。而貌似已经被李岘改变为有点仙风道骨模样的孙不友正在手里拿着一根动物的腿骨在啃咬着上面的筋肉,与那世外高人的形象却是全无半分关系。
李岘独自走了过去,进了凉亭后对两位正在喝酒吃肉的出家人拱了拱手,并没有说话。
大和尚倒是有些反客为主,把一只陶碗放在了李岘面前,又从炭铁锅里捞出一大块肉出来示意他一起吃。
李岘看了看碗里的那块肉,又看向刚刚放下那腿骨的孙老道:“你前一阵子向我要了一条看门狗就是为了吃肉?”
孙老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当时可没这么想,只不过今天和尚过来了,没什么招待的,又不好意思请这酒肉和尚吃素,所以也是没办法。”
李岘挟起狗肉来咬了一小口,端起酒碗来对着和尚一举示意后说道:“久闻智嗔法师是有名的酒肉和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智嗔哈哈大笑,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这个自然,和尚正是凭着这块招牌到处化缘呢。”
李岘看到智嗔的外形,不由想起一事来,于是喝了口酒道:“法师俗家可是姓鲁?”
智嗔怔了怔:“正是,洒家俗家姓鲁名达,却是阆州阆中人氏,不知李施主是何意?”
“那法师可曾在延州种经略手下做过提辖?”
智嗔哈哈大笑:“洒家又没当过军卒,跑种师道手下做甚?”
李岘赶紧端起酒碗来遮住脸,卧靠,自己让给骗了,丢人呐!
稍稍冷静下来,他赶紧转过话头:“大和尚怎么跑白云观来啦,不是说僧道自古不两立,你们俩不是应该一面见就打起来的么?”
孙老道悠悠长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没打过,问题是这贼秃厉害得紧,贫道没办法,只好跟他做朋友算了!”
李岘笑道:“看来还是和尚的佛法高深,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多读些佛经?”
智嗔听了急忙把筷子上的狗肉塞在嘴里,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岘斜眼看着智嗔:“大和尚又守不了清规戒律,还装什么样子?”
智嗔笑道:“洒家做和尚,只是图个自在,若是要守那么多戒律,还做个什么和尚?”
李岘点头:“大师说的有理,你是专门找老道来吃狗肉的?”
智嗔道:“这狗肉只是顺便,老衲这回是专门来找施主的。”
“却是为何?”李岘有些好奇地看着智嗔,“和尚不事生产,我是不会给庙里捐钱的。”
智嗔的脸上有些尴尬:“我也知道,只是褒水边的栈桥断了,老衲发下宏愿要重修栈桥,现在缺几万斤的铁。”
李岘看着智嗔:“栈道坏了是官府的事,你发那么大宏愿做什么?”
智嗔叹了一口气:“可惜隔着十几里还有一条栈道,道路又没阻绝,所以官府是不会管的,而断了的这座栈桥却正好在小寺的门前。”
李岘笑道:“我还当是大师胸怀天下黎民之苦,原来还是怕断了香火钱。”
智嗔接着叹气:“没有办法,济云寺上下就指望维护这济云桥吃饭。”
李岘想了想说道:“好,修桥的铁我帮你出,不过修桥的名头却不能让大和尚顶着,我这兴州铁厂可得刻个大大的石碑立在桥头。”
智嗔答应道:“没有问题,这桥名改成铁厂桥都没问题。反正记叙修桥的碑文就立在敝寺里,老衲自当亲自写篇碑文,将施主狠狠夸赞一番。”
李岘翻着白眼:“大师顺便夸赞自己一番才是本意吧?”
“这个自然,老衲此番为修桥之事奔波辛劳,也不能埋没了不是?”老和尚说得很无耻,却没什么毛病。
人家来回奔波着做好事,你还不想让人家宣扬,没这个道理啊。
李岘忽然想到了现在正在岷州种地的无痕,估计那个做过强盗的家伙应该能与这位智嗔有得一拼,那天有机会让这俩家伙凑在一起论道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