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会州城下 三
随之是召唤集合的牛角号在各处营地里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不到半个时辰,准备攻城的三万大军各自在营前列队完毕,前、左、右三军各七千人按营分成一个个的进攻方阵,然后在战鼓的催促下,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城墙。战旗飘飘,军容整肃,看上去十分威武。
李岘也带着秦凤第三将的官位在营门外的山坡上列队,只是为了观战和助威。
刘仲武的中军大旗挥舞,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两军对阵,以旗号为主,号炮锣鼓为辅。
前、左、右三军战鼓擂响,这三军中各有一队步兵出列,身披重甲,手执大木盾,分成十几个小队,扛着云梯,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呐喊着朝着城墙冲去。
李岘有些愕然,他转头看着姚炳道:“杨掣疯了么,一上来就出动甲兵?”杨掣是前军主将,他的部队正好在李岘他们前面,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居高临下,正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不解杨掣为什么一上来就出动重甲步兵。
姚炳淡淡地说道:“那些大部分只是炮灰,不过是披了重甲的厢兵罢了,目的只是为了把云梯送到城下。真正的精锐甲兵身披四十斤的重甲依能健步如飞,而这些人大部分却行动迟缓,一看就不是精兵。”
“可是这些盔甲?”
姚炳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人死了这甲胄还能剥下来,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卧槽,这货把驱赶着别人去送死只当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简直是草菅人命,冷酷无情,颇有成为大将的潜质。
所谓名将,则心如铁石,视人命如草芥,一战之下,伏尸盈野,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城头上人头攒动,一张张弓弩露了出来,箭如雨下,密集的羽箭如同飞蝗,飞向正在冲锋的人群,巨大的木盾上、地面上和人身上插入了不少的箭枝,顿时从战场上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羽箭对于重甲的伤害确实有限,右军三百多人的十几支冲锋队伍只有不到三十人中箭倒地,其余的人已经突到距城墙只有五、六十步的距离上了。
只听嗡,嗡嗡……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一枝枝如同短茅般的弩箭径直飞了出来,只要有人被击中,差不多连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惯性带的倒飞出去,正在突进的队伍顿时血肉横飞,弩箭的威力太大了,甚至连那厚重的木盾都被击得粉碎。
“是床驽!”姚炳的脸色大变,不由惊呼出来。
李岘此刻看到,一个甲士被钉在了地上,巨大的驽箭贯穿了他的身体,可人还没死,就在地面上无力地蠕动着,挣扎着,他凄厉的惨叫声居然隔着将近两里地都能听见。不断地有披甲的士兵被床驽射中倒地,剩余的人则继续冒着箭雨向前突击,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有些云梯因为无法抬起来而拖到了地上,但剩下的人拖拽依然在继续前进。
冲倒护城河边上的队伍在把云梯搭在河边上之后立刻后退,往回跑时反而有更多的人中箭倒地。
“这就是真正的甲士和那么炮灰的区别!”站在李岘身边的参军曹文澄突然感叹道。
确实,在撤退时人群的表现就分化的很明显,大部分幸存者是不管不顾地掉头就往回跑,而有几个人却是倒退着往回走,产停地中手中的长刀在拨打着射向自己的羽箭。
这几人即便是后退着的速度也并不算慢。
“为什么不反击?”李岘看着那些正在撤退的士卒正在遭受残杀,而己方的重弩和投石机则整齐地排列在战阵中央,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只是在消耗敌人的防御设施,是不可能运用攻城器械的。”姚炳淡淡地说道。
这波连试探攻击都算不上的进攻最终回来的人还不到一半,会州城南不足百丈宽度的范围内,就遍布着死去的尸体和将要死去的伤兵,哀鸿遍野。李岘不忍直视,不由得转过头去。仅仅是一次试探,就伤亡数百,而且这会州城也仅仅只是座很小的州城,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要攻下一座象是开封、洛阳那样的坚城,那得要死多少人?
攻城之战,对于宋军和西夏军来都是件非常痛苦而又令人头疼的事情,即使是一座寻常的堡寨,要拿下它,有时候死伤的人数都会超过守城的人数。一般如果有攻城时伤亡超过一定的限度,那么在攻下城池后,主将们一般都会选择用屠城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懑。
这样又过了两天,激烈的攻城战这才正式开始。
兵卒如蜂蚁,密密麻麻地聚集大城墙壁上攀援而上,城墙上下,喊声震天,天空中飞舞的箭矢,如同漫天的飞蝗一般,刀枪相交,寒光闪烁。
宋军在己方投石机和重弩的掩护下,冒着城头上射下的箭雨,填平了护城的壕沟,随后架起近百架云梯,一个挨着一个冒死冲上城头,与敌人厮杀在一起。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石块,不断地有人从城头上坠落。
战场上的喊杀声,也难以掩住那一波波凄厉的惨叫。
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黄土夯筑的城墙被染斑驳的暗红色,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堆积在城墙下面,犹如真实的地狱一般,整个场面让人看着心悸。
会州靖远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残破的城墙并没有得很好的修补,在经过两天单调又惨烈的连续攻防战,几处刚刚修补的城墙被投石轰开。随着城墙崩塌,一队队甲兵冲入城内,一直站在城外观战的刘仲武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李岘却无法亲眼看到这宣告胜利的一幕,现在正在军营里忙得焦头烂额。
第三将营地的旁边,已经被刘仲武下令紧急开辟成了专门治疗伤患的营地,几十、上百的伤兵被人架着,被用担架抬着,一批批被送到这个营地里来了。支起来的营帐已经不够用了,许多伤兵就直接安排在营地里的空地上,场面非常壮观和血腥。
自从李岘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军中医生为受伤军卒处理伤口的方式,而下令用为自己手下士卒所准备的急救包在战场上救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安生过。
当刘仲武亲眼目睹了李岘为伤者缝合和处理伤口的手法,随即下令在第三将旁边开辟一座新的治伤营,并把所有的轻重伤员全部送到这里让李岘负责处置,同时军中的所有医生也都调到这里归他主管。
唯一令刘仲武感到心疼的是李岘处理伤口的方法有些太费酒,而且还是那种喝上一口就能让人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肚子里的绝世好酒。
这当兵最怕的并不是死,而是受伤。该死鸟朝天,这在战场上死了也就死了,眼睛一闭,也就什么不用想了。但若是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大多数伤兵的结果都是生不如死,饱受折磨。特别是伤口稍微大一些的,根本止不住血,有许多人正是因为这样而流血过多而死,另外就是感染。现在李岘教给军医们的开刀取箭,伤口缝合之法,却能解决大多数人的问题,当然那种伤及大动脉的伤者大多还没有来得及从战场上抬回来就已经死了。
人手不够用,但作为李岘亲兵的这一队少年全都学过战场上简单的止血和伤口处置方法,甚至有很多伤兵坚定地认为这些少年们的技术要比军中的医官们要好,慢慢地秦凤路第三将的其他人也被拉来充作了护兵。
现在秦凤路第三将营地都改成了“随军医院”,虽然打仗不行,但是在军中的地位却在秦凤路各军中却猛然高涨。而李岘这位“军医院院长兼主治医师”自然是忙得昏天黑地,平均一天只能睡上两个来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