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族兄
李岘固执地认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传播知识,另外就是经济建设方面。人的精力本就有限,如果都想兼顾,反而是顾此失彼,什么也干不好。在权衡利弊得失后,他很快就放弃了在军中发展的念头。
所以他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目前的职位,也不想着怎么在战场上捞取功劳,一门心思扑在了祖厉河和关川河两岸河谷地的水利开发上。
在春秋之前,现在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府和梓州之地,一直是灾害频繁的蛮荒之地,但是自从秦昭王时蜀郡太守李冰父子两代人开凿修建起都江堰这一项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水利工程后,成都平原随之变成沃野千里,五谷丰登的天下粮仓。
到现在,陇右地区西军的大部分粮草,也是在依靠蜀地的供应。
所以,在任何年代,修筑水利工程,都是件利于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
与天斗,其乐无穷,而兴修水利,就是人类战胜自然,改造自然,与天地争斗的一件智慧结晶。
在听着李岘与那些匠头们在讨论在何处的河道上修筑堤坝、涵洞,以及水轮机、水泥灰等一大堆自己根本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新鲜词汇,专程跑来平西寨来劝说李岘要多把心思放在军务上的族兄李明似乎感到自己有些极度缺乏智慧,根本就听不懂李岘在跟那些匠头们说的是些什么。
李明是秦州李氏一族族长的亲侄子,在族中排行老五,正宗的根红苗正,嫡脉出身,在家族中的地位是李岘这种旁系出身的子弟根本无法比较的。凭借着家族的支持和在西军中的人脉,他已经坐到了震武军知军的位置,是李岘他们这一代人里目前最出色的一位。
李明最早是跟着赵隆从军的,一直在熙河军中厮混,也算是西军中刘法一脉中坚力量中的嫡系,这次能坐上新成立的震武军知军位置,也和刘法在背后的大力支持有关。
西军与河北路各军都属于禁军体系,一般称之为屯驻禁军,军中待遇要比厢军营里要好得多。目前在大宋,地方上的厢军战斗力基本为零,不说负数都是好听的,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乡兵。而禁军主要就是京师禁军、河北路各军和陕西路各军,河北路各军由于长久与辽国之间没有发生过战争,基本上算是已经废了,而东京禁军也是军纪涣散,处于半报废的状态。唯有西北六路禁军,由于还常年与西夏人征战不休,尚可称之为精锐。
这秦凤路第三将复置,除了李岘一个将主,还有副尉、军中主薄、承义郎等,再加上各营都尉,还置有十几个中级军官的职位。
这新军复置,需要添置的军械、辎重也多,而且管理方面的漏洞也大,其中上下其手的机会也多,所以其他各将中想要钻营进来的人有不少。除了副尉姚柄,其他走门路想要进到第三将的军官,都被李岘以编制未成、另外军官从营中择优选拔的借口给推辞了。
阻人门路,这让李岘在各军中引起许多不满,名声不佳。
“老十七,我听说你怎么把刘家的刘仝给赶走了?那可是刘仲武家里的人。”终于等到李岘交待完了一些紧要的事情,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李明这带着埋怨的口吻对李岘说道。
“哦,那小子才入营当了主薄没几天,就敢把手伸向肉食采买,我没宰了他也算是给老刘面子了。”李岘想了一下说道:“我已经给刘帅写了信,这事,五哥您就甭多管啦。”
“你是将主,这是没错,可是手下一大帮中级军官,这些人家里都需要些额外的进项,只要不与你作对或是捣乱,平日里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也算是默认的规则,否则到了战场上,谁知道这些杀才会给你出什么坏。”李明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李岘呲着呀一笑:“五哥,我本就没指望这第三将去打仗,咱搞出这第三将在手里,就是用来干活的,修堤坝、挖水渠,另外还得给童大帅养马,还能真的指望这些丘八去战场上玩命?我现在撵他们走,也算是为他们好,想在这第三将里捞上些军功,难了。另外这筑坝修渠,可容不得半点偷奸耍猾,否则出了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明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这些都随着你好了,你这较真的脾气,今后可得慢慢改了,这在军中可是吃不开的。”
李岘笑了笑:“咱就是个做买卖的,也没想着在战场上拎着脑袋搏取一场富贵,这进了西军也只是个意外。这些事,五哥您都是知道的,兄弟我也就是个种种地、养养马的命,等找准机会,我看看能不能走走童大帅或是几位老相公的门路,调去利州路或是兴元府,离这前线远点。”
李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得自己和多怕死似的,不过,在战场上,还真是怕死的老兵油子活得长些,可真要到了拼命的时候也是没办法。你有这想法我就不再多说了,争取早些调出这西军,你这做生意的本事谁都没法比,咱们家里还有不少兄弟指望着跟着你一起发财咧。”
“这是自然,有好处当然是会先济着自家的人。”李岘也说道,这个年代,你有本事,整个宗族就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当然,也是指望着跟着你沾光,宗族和门阀,本就是一种很牢固的得益集团。
“罢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你自己以后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考虑周全些,这西军中山头林立,在背地里憋着使坏的也有不少。”李明说着站起身来,“我这就回震武城去了。”
“五哥,不吃了午饭再走?”李岘有点意外。
“不了,我这趟是专门从定西城绕了些路专门过来,已经耽误了半天的功夫,现在是去金城关有军务在身,就不能留下了,等有机会咱们兄弟们再多聚聚。”李明摇着头说道,一边往房门外走着。
李岘想了想,从墙上摘下了自己的腰刀这才追了出去:“兄弟的事情还劳繁五哥专门跑了一趟,这腰刀是小弟自家工坊里打造的,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送给五哥了。”他说着把手里的腰刀塞到了李明的手上。
李明本想拒绝,但抽出一小截刀身后顿觉寒光闪闪,他在西军中呆了十多年的功夫,自然识得这腰刀是好东西,顿时觉得有些不舍:“老十七,这怎么使得……”他在嘴里客气着,但攥着刀鞘的右手却是收了回去。
李岘一笑:“这腰刀真是自家工坊打制的,算不得宝贵,只是兄弟的一点心意。”
李明也不再推辞:“好,算是五哥领了你的情意,今后在军中若遇到什么麻烦,只管跟五哥言语一声!”
“这是自然,真是遇到难处,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家兄弟。”李岘在嘴里应道,然后看着五哥李明骑上马,带着几个亲军离开了自家的庄园。
等李明离去,李岘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突然朝地下踢了一脚:“特么的,你们越想往营里钻营,小爷倒是偏偏不让你们如意!这第三将的副尉主薄、三班殿直,某家还真就打算水泼不进,一个人也不要了!”
等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顿脾气,李岘摇了摇头,心情好了一些,如果还会有什么愚蠢的家伙非要削尖脑袋往第三将里钻营,那么也就别怪他不再客气,到时候重打一顿板子是轻的,就是砍下几颗脑袋,用来杀鸡儆猴,也不是做不得。
这时他看到康平躲在一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于是瞪着眼问道:“有事?”
康平看着李岘阴沉着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现在营里的新兵太多,教头根本不足用,还须将主出面,从其它各军里抽调些教头过来。”
李岘皱着眉头瞅着康平:“咱这里待遇又好,还没人克扣饷粮,你们不会自己从别人那挖点过来,这点小事还得用我出面。”
“这哪成啊,将主,大家的脸上都还刻着字呐,哪能随便就转营。”康平连忙说道。
这禁军中的教头相当于后世部队里的士官或是班长之类的角色,日常负责普通军卒的操练或是带队执勤,属于是各队都头的副手。正常的编制下,每队有三到四名教头的名额,当然,军中的教头也可以由有经验的老军充任。目前在大宋国八十五万禁军当中,这禁军教头的数量超过了一万,听起来这禁军教头的名字挺吓人的,但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卒,连最低级的军官都算不上。
但是大宋朝最没人性的地方就是给底层的军卒脸上都刺上两行蓝字,标注着军籍卒伍,跟对待牲口似的。这手段最初是防犯军中的士卒逃跑,到后来,大批的流放犯人又被发配于军中充作劳役,就变成了一种惯例。
不过这种做法确实让李岘很难从别的营头里往回挖人。
看起来教头的问题还只能是自己出面去找老刘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