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折腰
说话间他又望着我柔声道:“美食虽好,你却只能浅尝。”
我醉在他的浅笑里,轻轻点头。
他又解了我的困惑,赵承翊总会有意无意地刺痛我,不断提醒着我充满骄傲与尊荣的过去已经全然覆灭,如今的我必须依附着他才能活下去。
如果说赵承翊是一把划开伤口的刀,三哥便是这些伤口的止血良药。我承认自己拿他止血的想法很卑劣,但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赵承翊嘴角挂着一抹疏离的笑:“兄长与郡主的感情倒是十分和睦,先皇当初倒是颇有眼光。”
未料,赵承安此刻忽然握着我的手道:“既然陛下提到先皇,那臣便有一事相求。”
赵承翊冷了眸色:“兄长请讲。”
只见赵承安一撩衣袍,双膝跪下,端正行礼道:“陛下,臣与郡主相识于旧,未知何时起,臣对郡主生了爱慕之心,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成了臣心头一件极其要紧之事。先皇驾崩,武安王身死,郡主被指为杀人凶手,臣用丹书铁券救了她,才知郡主对臣何其重要。而后三年,臣无一日不盼望郡主能够回到天京,不为娶她为妻,只为能护她一世平安。陛下,长恩自幼丧母,与父亲骨肉分离,虽贵为帝仪,却在这深宫中如履薄冰,身心备受煎熬,她这一路实在艰辛,望陛下还念着旧时情谊,请陛下成全臣与长恩,赐臣完婚入蜀。”
从未听他如此郑重地表露情谊,胸口被一股暖意填满,原来他是如此懂我知我,他说护我,爱我,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却是真正明白我的不易与艰难。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知你懂你更值得庆幸,我依着赵承安跪下,深深伏拜,真心恳求道:“求陛下成全。”
赵承翊未答应,也未赐起,只道:“兄长所说的情谊,朕怎不知?”
赵承安浅笑道:“同窗之谊吧。陛下与郡主不是曾一同在承庆殿求学吗?”
赵承翊道:“兄长不提,朕倒是忘了。”
“你呢?”他又转而问我,“你愿意嫁他为妻吗?”
他说你,不是郡主。
抛开身份,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另一个人。
犹记得长湖别岸,绿杨茵里,我与他并肩而行,他说,念念,坐拥江山,不及你在我身边。
我戏言,江山和我,只取一样,你选甚?
他道,你。娶你为妻,盖过青云之志。
那一瞬,我已觉圆满。
承翊与我仿佛已是前世,今生,我们各自路不同,他幽深的黑眸此刻仿佛紧拽着我的心,那是怅惘与不舍,却还含着希冀,我不想再看,只道:“是,我愿嫁三哥为妻。”
他喉咙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然后道:“也罢,你们的婚约是先皇所赐,朕权当做完成父皇遗愿。南安王赵承安,昌平郡主靳长恩,听旨。秉先帝遗旨,扬琴瑟之美,朕特赐先皇三子赵承安于崇德五年元日迎娶昌平郡主靳长恩,完婚后,南安王即携王妃入蜀。”
我与赵承安叩谢道:“谢陛下成全。”
韩太妃呵呵笑道:“春日里听见这样一桩美事,倒是极和我的心意。现下三月,算算日子,也的让礼部、宗祠、还有内务府快快准备起来了。”
赵元若也欣喜道:“恭喜哥哥,恭喜郡主。妹妹盼这一天也是许久了。”
蒋皎也陪笑道:“恭喜王爷郡主。”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只有他,握着酒杯不知再想什么,突然他道:“郡主,这样好的日子里,不如你跳一曲折腰舞,可好?”
“朕,已许久未看过了。”
我道,好。
赵承安道:“我来抚琴。”
韩太妃唤明春上前道:“取我的凤梧琴来,安儿奏一曲《凤求凰》吧。”
凤梧果真名不虚传,琴声浑厚悠长,回荡人心。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我柔软腰肢,舞袖而起。承安坐于琴后,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他眉眼舒长,偶尔抬眸望我,我于旋转之间对他轻柔莞尔。
飞旋的舞步,轻薄的云袖,我托身为一阵清风,伴着飘落的樱花,游荡在空中。许久未舞,我有些晕眩,不知会否是错觉,座上的承翊,一杯杯饮着酒,神色哀切,仿佛是在祭奠什么,尽管我们错过了彼此,但曾经都视对方为此生唯一。
阿翊,你不需要在我和江山之间选择,你一定会是最后的王者。
念念,那时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留下一行泪,我微微一笑,他在远处举起酒杯敬我。
折腰舞,轻折腰肢,敛眉婉转,在最爱的人面前展露曼妙的身姿,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此生大约是我最后为他折腰。
突然间,我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失去平衡,侧身跌进了樱树旁的水池。
碧绿的池水瞬间灌进口鼻,呛得我呼吸难受,这池水不深,我挣扎在水里试图站起来,无奈腿疼的厉害。慌乱时,有一人却把我从水中拉起。
“靳长恩,长恩,”他不停拍着我的背,“你没事吧?”
搜心挖肺地大咳几阵我才喘匀气,迷茫着睁开眼才发现扶着我的人竟是赵承翊。他就这么站在水中,一脸紧张,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
我一把推开他,有些无措,赵承安立在水边,韩太妃和赵元若也征在原处,而蒋皎却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池中的我们。
韩太妃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长恩,快随我去殿中换下湿衣,以免感染风寒。”
我轻轻点头,拖着湿透的衣裙往池边走,不料,手却被人拉住,赵承翊竟将我打横抱在怀中。
“陛下!”我瞪着他急道,“你放我下来!”
他收紧手臂,力气奇大,让我不得动弹,赵承翊贴在我耳边,酒气喷薄:“就准我放肆这一回。”
他几近哀求,我无法拒绝,只能略带愧疚地看着承安黯然的脸,他摊开的手默默收回,我的心几乎疼的炸裂开来。
“刘伶,传太医。”赵承翊抱着我掠过众人,往殿中而去。
明春已命人准备了沐浴,床榻上是干净的衣裙,他将我放在床上,不舍走开,刘伶在一旁劝道:“陛下,请您移步,去换身衣服吧,湿鞋穿着伤身。”
他深深看我一眼,我垂眸不理,只听一声轻叹,再抬头,他已不见。
沐浴之后,我重新换上干净衣衫,正要唤人前来束髻,却见铜镜中出现一人身影。她向我轻轻走来,脸上不是我所见过的谦卑与温婉,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嘲讽。
我起身与她相对,她道:“郡主倒是丝毫不惊讶我会来。”
我道:“方才席间,能蓄意伤害我的人只有你。”
她笑道:“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郡主不用放在心上。”
我挑眉:“玩笑?”
她向我走近,抬起细白纤长的手指撩起我垂在胸前的长发,“真漂亮,连头发丝都生得与众不同,难怪会迷得皇上团团转。”
放手,青丝凌乱,猛然她贴近我耳边厉声道:“若是有心,方才击中你小腿那颗石子就该换作插在你胸口的刀。”
我心头急跳,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竟不知,不过略一思索,又笃定着笑道:“你不敢。”
蒋皎道:“的确,本宫不敢。”
她缓缓走到我身后,只觉一道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游走,“昌平郡主,早在闺阁之时本宫就听过你的大名。武安王之女,大顺帝仪,天子近臣,家世显赫,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尤其是我等寒门女子。”
“一直以来,本宫都以你为榜样,梦想能成为你那样的女子。”她转到我身前,语气似有可惜,“可是,好景不长,靳家一朝崩塌,高高在上的你成了阶下囚,本宫真是惋惜又庆幸。”
我冷冷道:“昭仪娘娘的机会来了。”
她露出一丝嘲讽:“是啊,哥哥从小就是按照你的模样来教养本宫,本宫处处学你,端着云淡风轻地架子去做寒门的棋子。先皇驾崩,新帝登基,本宫无从选择被送入宫中。本以为这一生大约会困在这宫墙里再无一丝欢愉,可陛下却待本宫真真好。”
“那样伟岸的男子偏偏对我温柔款款,我喜欢什么,他会毫不犹豫捧到我手心,”说到动情处,她将称呼换成了“我”,“他给我荣耀,许我权力,在后宫中连皇后也不敢小看我。有了陛下,我当真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
“可是,可是”,她的目光陡然凌厉,“所有的圆满都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除夕宴上,陛下看你的眼神,我才明白,郡主,原来你才是他心头那道抹不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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