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浮瓜沉李

  总的来说大约每半个时辰就有一队人马路过,一天下来百十来个行人也是有的,这就保证了姜桃开的茶铺不至于没生意。
  因着对不同人马的考量,镖队和商队长途跋涉,想必更需要酒肉等填饱肚子的吃食,而经过的行人则更需要一碗解渴的茶水。
  官道挨着郑家村不远,他们汲水方便,就是挨姜家村有些距离,要是没有牛车,光靠脚走来回得两个多时辰。
  姜桃跟余氏二人仔细想了想单子,他们不是开客栈的,什么山珍海味、热乎饭菜这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因着路远,就只能从窝头、各色馍馍、下酒小菜下手。
  馍馍分三色,从黑疙瘩、黄疙瘩、到白馍馍,黑疙瘩一文钱仨,黄疙瘩一文钱俩,白馍馍就贵一些,一文钱一个,窝窝头要不掺糜子面的就一文钱四个。
  万菜和咸疙瘩都容易做,买馍馍就送一小碟咸菜疙瘩,至于万菜也不贵,照旧是两文钱一碗。
  酒就只有农家自酿的米酒,姜桃去马二婶子家订了两大缸子,足够卖上大半月了。马二婶得了这从天而降的大生意,大晚上躲在被窝里偷笑,惹得她家妗子以为是家里遭了老鼠。
  而茶铺茶铺,最紧要的还是茶,这年头茶叶卖得不便宜,好茶叶都是富裕人家才能喝得起的玩意。
  姜桃绞尽脑汁为此发愁时,余氏让她上山瞧瞧,这时候山上几株茶树也该长了嫩叶了,赶在村里的妇人上山之前摘上一茬,说不定能解了燃眉之急。
  村里人除了家里有老人家的,年轻人都不太爱喝茶,白水比啥都解渴,偶尔做个茶叶蛋才翻出一包陈年旧茶来。
  姜桃拎着篮子上了山,好不容易才寻到几株茶树,茶树一瞧就是被村里的人薅过一茬了。
  姜桃寻着几株茶叶摘了小半篮子,提回去叫余氏一瞧,余氏捂嘴直笑话:“桃子,这鲜茶叶你别瞅着多,等你炒过之后这些还不到一撮的呢。”
  姜桃无法,只得再上山,背着背篓,头上蒙着半干的巾子,从天刚蒙蒙亮摘到晌午,才凑足了大半篓,而巾子早已经晒得发硬了。
  摘回来的新鲜茶叶放置于日光下摊晒,等到嫩叶萎靡,再烧制一口铁锅,倒入其中不停的炒制。姜桃一双手在茶叶中不停翻搅,使得茶叶变得柔软,方便揉捻。
  杀青之后,就将茶叶摊晒在簸箕上,将芽叶卷曲成条,尽量多揉出水分。
  最后才是干燥,将摊晒好的茶叶再次倒入铁锅中炒干,防止茶叶有苦涩味,柴火抽出之后,再用灶上的余火慢慢烘。
  大半篓的茶叶原先倒进锅里,一锅都装不完,炒完之后才刚铺了锅底,用布包包了才堪堪两包。
  姜桃捏了一撮茶叶放入壶中,冲入沸水,头一泡水弃了不用,第二泡水才倒了两碗,吹凉些嘬上一口,满口茶香。
  余氏问:“山间粗茶也不差吧?”
  姜桃笑了笑:“有些苦,大概是我第一回炒火候控得不好。”
  粗茶往单子上添一笔,至于饮子,姜桃拿着三张方子琢磨了两日,删删减减又加了其他几味药材,便也加上了单子。
  光是这些还不够,姜桃睡午觉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中提过一个方子:“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
  浮瓜沉李这个词就出于此,正值夏末,甜瓜、番瓜、晚桃相继成熟,李子石榴也是大把大把由你摘。
  农家人下地干活之前,总会在地里提前挑一个熟透了的番瓜,然后置于水桶,吊到井底。等干完了活,再摇上水桶,从清凉的水中取出番瓜,番瓜凉丝丝的,切开之后还冒着寒气。
  一口下去,暑气即解。
  郑家庄村外有两口露天水井,离村中远,据说是村里富户打下的,搬到县府后没咋回来,往常很少有妇人过来担水洗衣。
  姜桃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预计把家里今年种下的番瓜都卖出去。没人的时候就把瓜冻在水井里,只要有人买,就切成小块置于碗中,加上些李子、桃子,一碗两个钱。
  那些有钱的商队镖队老长时间没吃过新鲜瓜果,应该会掏钱买上一碗。
  暂且做上这些,铺子初期,宜精不宜多。
  姜强赁了一匹骡子,早出晚归跑了四五日,在岔路口扎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姜桃和余氏上镇上杂货铺将一应的物什置办齐全,这回不像是之前小打小闹,光是桌椅,姜桃就买了五套。
  茶碗茶壶自然不必多说,刘五郎帮着在草棚边上搭了个顶,顶子上牵了两株青藤,遮阳又挡雨。棚子里杂七杂八的搁着蒸笼、橱柜,木桶,酒缸,吃食由着余氏在家中做好送到这边热着。
  炉灶开了一排四个,上头咕噜咕噜煮着水,要是人多,也忙得过来。至于招牌,大虎自告奋勇献上墨宝一幅,竖个杆子上头插面白旗,大写一个茶字,微风一吹,简单明了。
  八月初四这天,茶铺悄然无声的开张了。
  姜桃一家开茶铺除了自家人,就只有姜燕和刘五郎兄弟俩知晓。余氏炒了两个好菜,温上一壶酒,大家伙关上门来吃了一顿,就当是开张酒了。
  一大早,余氏将馒头、包子、黑疙瘩等吃食抬上板车,姜强拉着骡子,姜桃坐在车上往茶铺赶,刘五郎自打置办好东西后就睡在了棚子里,好在现在天气炎热,他跟姜强轮流守东西也吃得消。
  晨雾弥漫,姜家村大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姜强偶尔一声咳嗽。待他们走到茶铺时,天色正好大亮,刘五郎早开了门迎着他们。
  姜桃打了个呵欠,拍拍脸跳下车,一眨眼才发现睫毛上湿漉漉的,头上沾了雾气也濡湿一片。
  刘五郎帮着卸东西,嘴里念叨着:“昨儿晚上就有人敲门要茶喝了,不过咱们还没开张,茶水什么的都没备齐,所以我又把人给请走了。”
  见刘五郎一副少赚了百八十两银子的模样,姜桃一边生火一边宽慰他:“五郎叔叔,咱们早说好了不做夜摊生意,少几个钱也不打紧。下回再遇上这事你得关好了门,那人咋敲你都甭开。”
  刘五郎点了点头,晓得姜桃一家谨慎,官道上三教九流的都有,难免会遇上些心思不正之人,赚钱要紧,平平安安更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