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压价
待余氏问起来到底是办白事,还是红事时,她抓了一把瓜子道:“自然是办红事的,倒也不是我闺女出嫁,她还早着呢。是我家老爷子七十大寿,打算办一场。”
满七十是好事啊,过了七十就奔着八十去了。余氏笑问道:“那你们是打算办几桌?凑个吉利数,十六、十八都成,要是办大一些的……”
还没等余氏说完,孙二娘就吐了黏在嘴巴上的瓜子皮:“实不相瞒,老太太,咱们这头还请了金家的人。”
姜桃和余氏相视一眼,皱了眉头。
“你请了金家那还来请咱家做什么?”张氏不解道,“咱们家往常没跟别人家一块做过席面。”
孙二娘白了一眼:“咋的,不兴咱比比谁家出的价更少?你们打开了门做生意,总得有个明数吧。”
“有。”姜桃抬起头缓缓道,“自然是有数的,但是咱们也看究竟是做什么席面,穷有穷的做法,富有富的排场。”
孙二娘瞧着面前这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嗤笑道:“你家闺女还掺和家里人的生意呢?”
余氏冷下脸:“别人家我不晓得,但是在咱们家桃子算是二把手,自然说得上话。”
孙二娘思忖半天:“成吧,我也不管你们是不是叫孩子掺和,这一席最低你们能出到多少?”
“婶婶说话挺有意思。”姜桃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人不是开口问席面菜色,而是问价钱多少的。”
孙二娘并不恼:“闺女你也说了,穷人家有穷人家的办法。咱们家着实出不起这个银钱,却是实在没法子的事。”
姜桃瞧了一眼她身上崭新的袄子没吭声。
“开个价吧,咱也好回去跟当家的说道说道。”
姜桃抬眼道:“二十五文一席,六个菜,工钱另算,两文一桌。”
孙二娘记下了数,也不多坐,道了辞就家去。
张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算是咋回事,问了价也不说到底订不订这个席面。
“这倒是牵着咱们俩家当猴耍呢。”姜桃摇摇头,“也不晓得到底是觉着自个有多精明,真觉得能讨得着便宜。”
工钱其次,办席面最大的油水是在席面的菜上,采办大多是要吃回饷的,曹家相熟的几个肉贩、菜贩都是谈好了,十几年不变的老交情,工钱比起从中抽的水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金家不好说,他们那种野路子自然也有法子从中赚钱。
“你倒也没把价钱开到底。”余氏笑道,“还等着她从金家那头带消息来?”
姜桃上了炕,帮着余氏缠棉线:“娘不是担心咱们跟金家没点交头么,这不,现成的交头就送上门来了。趁着这事咱们也能探探金家的底在哪。”
余氏把圆木纺轮递给她:“我也有这个心思。”
张氏搁一边似懂非懂的听着,并不多问,问多了也叫祖孙二人嫌她脑子不会转弯。杵了一会便自个下了灶房去弄饭。
没两天,孙二娘又来了,顺道带来了金家那头开到了二十三文钱一桌的消息。
姜桃没多想便说:“婶婶,没俩月就过年了,咱们实在不想错过您这摊席面。是这,咱们亏一点,一桌让一文如何?”
孙二娘有些得意,这才多大功夫,一桌就省下了三个钱,十几桌加在一块,不得五六十个钱?
她依然端着没答应,带了话头回去。
这一回没多大功夫就转了头。翌日一大早就听她啪啪在拍院门,囔囔说金家那头也压了一个钱。这回姜桃到没那么快应承了,沉吟良久才蹙眉忍痛道:“婶婶,看在您跟我娘头些年有些交情的份上,咱们最多能压到二十文一桌,工钱不能少。”
孙二娘打定了主意叫两家杠上,乐颠颠的又去金家那头报了信,也不晓得金家是不是真钻了牛角尖了,连工钱都砍了一半,只要一文钱一桌。
孙二娘这头喜上眉梢,喋喋不休的在姜桃耳边念叨:“大侄女,你瞅瞅他们都压到这个数了,你们这头还不意思意思,你也说了咱们俩家是老交情,干脆这一个钱的工钱就算了,我多少包点饭食叫你们带回来吃。”
姜桃瞧着孙二娘倒像是瞧大猩猩似的,一旁的张氏都坐不住了,冲口道:“你这是想吃白食啊?”
孙二娘沉下脸:“你们办席不得抽水?别以为我不晓得里头的弯弯道道,一桌六个菜二十个钱,这些钱都够我弄一大桌子了。”
“那你咋不自个办呢?你都说二十个钱能整一桌子,那你整一个给咱们开开眼界?”姜桃嗤笑道,“婶婶你平日里是不下厨不问菜价的么?外头肥肉多少钱一斤你晓得么?”
“我啷个不晓得?一桌子用得着一斤大肥肉?你们添点白菜萝卜就是一个菜,更别说那些菜都还是叫主家自个去地里摘的了,那能花得了几个钱?”
“你家办寿宴炒白菜萝卜?”姜桃差点没笑出声,“一个菜搁一点肉末星子您是寒碜谁呢?你就是愿意这么办,咱们也不想砸了自个的招牌,说出去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咱们只会弄猪食。”
多说无益,余氏板下脸送客。
孙二娘走出半道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张氏真是寒了心,本以为依着年轻那会儿一点交情,这还能算个好买卖,却没想到占便宜要占到家里来了。
“二十个钱一桌,工钱一文钱一席。就是咱们也赚不到几个钱。”余氏道,“金家那头怕是更加讨不了好去。”
“奶,你也说了他们那头请人帮厨大多是不看脾性的,还爱拖拉工钱,现下自个又跟咱们压到了这个数,怕是更加发不起钱了。”姜桃思忖道,“当然了,要是他们吃了这个哑巴亏把事给办了,咱们也说不着什么。”
余氏关上院门:“且等着吧。”
金家这头自然也存着跟姜家叫板的意思,大家伙都是牌桌上的玩家,本来吧,这桌上就是他跟曹家你来我往,你出个饼子,我碰上一个。眼瞅着曹家势微,他们家赢面愈大时,突然冒出一户人要跟他们同一个桌抹牌。
好巧不巧,这家人跟他们走的还是同样的路子,金家瞧着能不心慌么?
两厢压价,本以为那家也还要跟下去,却不想他们一撂牌说不玩了,顺道还把牌桌子给掀了。愣是半点没给主家留面子,孙二娘在他们跟前数落了一大通,只能把活“施舍”给他们做了。
金家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二十个钱一桌的席面嘞,他们能从中抽什么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