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姜瑞恒
大虎希冀的望着姜强,姜强激动得搓了搓手,刚打算开口应了,却被走到跟前的张氏抢了先:“那敢情好,咱们家大虎不比陵哥儿差,讲不好将来也能考个举人呢。”
余氏挨着姜强坐了,仔细问:“那夫子住在何处?可是个好相与的?咱们上门带些什么东西为好?”
“就住在王家村,人有些孤僻但对学生是面冷心热的。上门无需带其他的,他好两口吃的,拣些肉食卤味就是了。”
余氏应了,低头在心头划算,虽是嘴上这么说,东西还是得更精心备着。
姜桃戳了戳大虎的腮帮子:“我家大弟能读书识字咯。”
大虎抓着筷子笑,见桌上大人都瞧着自己,又害羞得低下了头。
小虎嘴里含着大口干饭,挥着筷子含含糊糊说:“读书,读书。”
张氏笑眯了眼,想起个事,抚掌急问:“陵哥儿,我家大虎要念书了是不是得起个大名?”
姜陵酒劲上来了,摁着额角应了一声。
他弟弟没上过学堂,所以一直狗子狗子的叫着,农家人取名都取得贱,怕名字太大压不住,他没开蒙前也叫过五年的大毛。
张氏有意巴结,顺势道:“那你给他起一个吧,他爹跟我大字不识一个,起不了什么雅名,怕取差了让人笑话。”
姜陵摇了摇头:“婶子,这不合规矩。我跟大虎是一辈儿的,不能给他起名。”
“举人老爷能给他起名儿是他的福气嘞。”张氏急道,“辈分这也不是啥大事,得了你起的名字还能叫他沾点你的运气,将来读书能跟你一样脑子灵光。”
姜陵依然是手支着脑袋摇头。余氏横了张氏一眼,让她闭嘴。倒是李昌明打着圆场道:“我心里头倒是有几个好名字,本是给我将来的孙儿预备的,要是用得着,说与你们听听?”
王氏在桌底冲他踢了一脚,面上仍是笑着,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人起名倒上瘾了?”
李昌明委屈屈的挠着后颈,家里头两个儿子起名都没他的份,全由着老爷子和媳妇定了。
好不容易前些日子从青州府逮了只鹦鹉养,兴冲冲的打算起个名儿,还是被他家老儿子抢了先。叫了个什么“毛桃子”,可怜见的,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起名叫毛桃,这算个什么事?
余氏笑道:“老爷心里头的名字那必定是响当当的,哪还用得着全说与我们听?随意拣一个给大虎用用就成了。”
“那是这,我也没念过几年书,就头些年跟府里的主子识过几个字。”李昌明起身去问前院的胖婶拿了纸笔,“你们家里排到哪个字了?”
余氏掰着手指算着:“他爷爷是行国字辈的,强子轮到了忠字辈,大虎是瑞字辈的。”
村里按字排辈分,不同的姓氏都有不同的字辈,但一般农家人不是官身或念书,都很少叫中间那个辈字,要是非要论着来说,姜强的大名应当叫姜忠强。
李昌明点点头,在白纸上刷刷写了两个名字,待墨迹干了后捧给众人看:“一个是姜瑞恒,一个是姜瑞斌。”
他指着第一个名字:“读书贵就贵在一个持之以恒,水滴石穿。”
姜陵赞许的点点头,李昌明又道:“第二个就盼望着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姜桃听完,不假思索道:“第一个名就很好……”
见众人看向她,她转向姜强:“爹,你觉着呢。”
姜强只觉得两个名念着文绉绉的,寓意都是顶顶好的,顿时拿不定主意。
倒是余氏点头道:“我也觉着第一个名字好,念着顺口又好记。咱们也不盼望着他真能文武双全,只求着他往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记着要有恒心。”
张氏没什么意见,老爷帮着起名,也不算没排面。
李昌明将写着“姜瑞恒”三字的纸递给余氏:“那便是这个名字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拿着纸张传看,虽然都不认识,只觉得那横折撇捺分外神圣。
姜桃捏着大虎腮边的软肉,笑道:“你好哇,姜瑞恒。”
大虎咧着嘴笑,从今往后他就是有大名的人了,姜瑞恒,姜瑞恒,持之以恒,水滴石穿。
村尾姜强的大儿子要去念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村,村人无不咂舌,暗道那三寸丁如今走了时运,发了横财,连读书郎都供得起了。
姜陵为着这事事后亲自提了礼去拜见了之前的恩师,求他收下大虎。赵夫子呷了一口黄皮葫芦里的老酒,捏着花白的胡须不语。姜陵知他默认了,乐得亲自将带来的卤猪头肉在灶下切了给他下酒。
“打算再考了?中了举人还不罢休?”
姜陵拿筷子往他盘里夹了一块肉:“不光要考,还要往上头考。”
“中状元?赴琼林宴?天子门生?”赵夫子冷笑一声,“那不过是农家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姜陵但笑不语,依然往他盘里夹着菜。
赵夫子拿手抓了肉往嘴里一塞:“何人改变了你的主意?”
他擦了一把油腻腻的胡须:“做个富贵举人有什么不好的?”
姜陵脸上笑意更深,眼里满是柔情:“一个小姑娘,虽然她没读过几本书,但有大智慧。”
赵夫子呵了一声,蒙头吃酒。
末了含糊几声道:“只缘袅娜多情思,更被春风长挫摧。小姑娘一句话就把你撩拨成这样,到底是少年郎……”
见他醉倒在地,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姜陵无奈摇摇头。熟练的替他收拾了残局,勉力将他挪到床上,盖好薄被,便虚掩了门出了屋。
他站在院中,举目四望,杂草丛生,分外凄凉,就连篱笆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圈了一个地,姜陵那轻轻一声叹息消散在傍晚微风中。
姜桃家中。
忙着大虎念书的事,余氏紧赶着将他那一身新衣做了出来,顺带还拆了一件旧衣衫缝制了书袋。笔墨纸砚都是大头,好在姜陵让狗子拿了他用剩的旧笔、缺角的镇纸和半块砚台先来对付着,至于纸,等着明日赶早去镇上买一刀差些的。
张氏则帮着备见面礼,这会儿快临近中秋,少不得多买两刀肉去拜见的。衣衫、糜子面再加上五斤大肥肉,一一办下来竟也用了近百来文钱。
张氏心疼地直抽抽:“怎么说读书人金贵呢,给不要束脩的先生备点礼就百来文,要换上那些要束脩的,岂不是要几钱银子?”